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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到一处僻静小巷方停下,李启握了李宣的手,两人下车。
行了几步,到了一小院门前,此时已经是初秋,间或几片泛黄的树叶自天飘落。李启道:“九弟,还是你独身去见这个人,你曾饶他一次,昨夜我又派人假托你的名救了他,想来此刻,他已经全心投顺于你,不会再有异心。”他想想又笑了笑,“也容不得他有异心。”
李宣方悟,“这院子里的……是曹子劲?”
李启颔首,“他受了些伤,你等会喊人叫大夫来便是,总之,戏要做足,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他在二弟身边这么多年,见惯了二弟的手段,定不会毫无防备,他埋下的人,对我们自然有用的。”
李宣却不动身,低头思忖,“二哥人没杀成,为免事情败露,难免孤注一掷,麻烦也还是不小。”
李启笑道:“就你想得到么?我找到个跟他面貌身材相似的人,趁乱把人给换了下来,放心,老二是不知道他活着的。”李宣的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遍,“大哥,你埋了不少人在二哥手下。”李启笑而不语。
李宣推门进去,缓步行至屋前,屋内的人呼吸沉重,似心情激动。李宣微微迟疑,伸手推门。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曹子劲惊了一跳,他满头血流,还未及包扎,被自己用袖子抹了一衣一脸,转过身来,见李宣一身修长,立在门边,不由呆了半晌。
李宣举步跨入门槛,面含笑意,细看却毫不和善,隐隐逼人,曹子劲踌躇权衡片刻,终于为他气势所折,虔诚拜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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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环派了自己手下十数人,以她贴身丫鬟为首,跟慕容天到城郊救人。那丫鬟名唤小蝉,看起来柔弱胆怯,居然武功不弱。
慕容天心道,怎么好叫这么小的女孩子去涉险,婉言谢绝,可顾小环却说你别小瞧人家,此人年纪虽小,但心思慎密,一手暗器出神入化,若有她跟着,胜算至少多了两成。
慕容天只得让她跟着,其他人倒都是成年男子,言行间对小蝉很是尊敬。众人掩饰行踪,悄然到了郊外,早有人过来接应,指点章天奇一家被困方位。
那是座破旧的院落,外表虽然看不出端倪,院内却一直有人看守,每日轮两班,每班十数人,分别是日升日落时分。
慕容天原欲日升交班前突击,那小蝉却道,“那时候确是人容易犯困,可反过来想,大家都知道救人是这个时候最佳,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个时间反会守得更紧,不如找一个人们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来偷袭。”
慕容天瞧着她仍不脱稚气,说话却有几分道理,不由认真道:“那姑娘觉得那个时辰最佳。”
小蝉毫不犹豫,“午饭时。”
次日午时,院内炊烟升起,隔了半个时辰,只听人声嘈杂,走近了还闻得到饭菜香,慕容天知时机已到,转头看小蝉,小蝉展开一个天真灿烂的笑颜,往身后一招手,数人跟着她悄悄潜进,从后墙翻了进去。
片刻后,只听敲击声突起,有人在墙内喊道:“有人偷袭!”
刀剑相击声,连连响起,惨呼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突然,墙头一道青影一闪,小蝉跃了出来,随其后的是她几个手下,再之后,便是那守卫中的轻功高手追了出来。院门亦砰然大开,灰尘滚滚,有几人骑马奔出。
慕容天及身后数人伏在草间,一动不动,看着那一干人愈行愈远。待不见人影,慕容天带着那几人,再从墙头原路跃了进去。
果不其然,守卫中的高手均已随小蝉等人追了出去,院内留守的均是武功平平,慕容天一路杀过去,畅通无阻,到了被锁的那间屋子,一剑劈下,将那锁一断两半,一脚踹开木门。
屋内几人颓然蜷缩在暗中,最外头那个身材高大,却是章天奇。
慕容天急走几步,蹲身去扶,口中道:“师傅……”
话音未落,却是眼前一亮,慕容天大惊,情急之下,一个铁板桥,弯身后仰,一阵利风从鼻尖劈过,险些连将他头也削去半个。
慕容天趁势后翻,那刀已经追了过来,他手中剑出,在那刀尖上一点,身子往后退了两尺,才躲过那人的凌厉刀势。
片刻间已经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却叫他如何不心悸,抬眼看那人,哪里是师傅,却是个面貌陌生的中年男子,身材跟师傅很是相似。
他心知中计,正要退出屋去,已听身后数声惨叫,再回头,亮晃晃一排兵戎成圈型守在门外,那些脚后躺着的正是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们。
屋内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均是目中精光四射,手持短刃,一个个看过去,恐怕每一个出手都当得了外面守卫的十个,难怪能留在这屋子里。
慕容天眉间闪过一丝哀怒,继而缓缓起身,冷冷握紧了手中龙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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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李绪托着茶盅,看着被两名壮汉反绞双臂、跪倒在堂前的慕容天,语气听起来虽然吃惊,脸上却淡淡含着笑,轮廓间与李宣果然有几分相似。
慕容天看着他,微微皱眉,却无惧色。
李绪抬手,身后童子恭敬接过茶盅。李绪起身,围着慕容天转了一圈,云淡风清,挑眉笑道:“既然九弟没上钩,抓了你来,也是一样。他为了你早已不顾性命了,姓李的居然也出了个情痴,可笑啊可笑。”
慕容天一凛,原来这圈套原来是用来对付李宣他们的,被自己无意中撞中,却不知幸或是不幸。
这皇家之事,九五之争,李宣也并不曾详细跟他说过,但他曾目睹李宣差点命丧九泉,虽未亲眼见到李绪弑弟一幕,却也料得到兄弟之间如此绝情,自是为了个极重大的原因。再加上李绪对那宝藏的不择手段、誓在必得,两厢应证,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慕容天也隐约猜出了几分。此番,李宣追自己来此,天子脚下,李绪却居然毫无顾忌,似仍有灭口之意。李宣此时武功全失,真要是再落到李绪手中,却只怕不是灌毒那么简单的了。
这一想,心中忐忑哪还能平,不禁抬头愤恨道:“他好歹是你亲兄弟,血浓于水,你居然如此待他!!”
李绪轻蔑瞥他半晌,突然笑了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慕容天冷冷,“你那鸿鹄之志下已是骸骨成山,你可想过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李绪颇有兴趣的瞧着他,摊开双手,“自古一将功成万古枯,原本天经地义,成大事者怎能拘于小节?”
慕容天半晌无语。
李绪挑眉,慕容天忽然记起李宣也曾酷爱这个动作,也不知道是谁学了谁,呆呆看着,竟然有片刻失神。李绪笑道:“你可是无话可说了?”
慕容天淡淡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待你也有性命之忧时,大概便能理解死于你手下那些人的心情了,王爷此刻不过是想手中多笔命债,我已落在你手中,何苦多言。”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李绪笑,“你那师傅弟弟之流,你也不见了?”
慕容天道:“我说见就能见吗。”
“也许。”李绪的神情说是同意,倒不如说是调笑,猫捉老鼠时的欲擒故纵。
慕容天瞧他片刻,垂下眼帘,半晌才稍一拱手,道:“那,小人就多谢王爷慷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