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愿生事,那少年却自行挡到了两人身前。
正要绕过,慕容天已被少年迎面撞了一下,少年抬头笑,一张脸黑得看不出长相,就两只眼睛溜溜直转,“是小的没长眼,抱歉抱歉。”
慕容天知道他定然已经下了手,自己却真正是毫无感觉,不由叹道果然是行行出状元。
眼前一花,只听少年狂叫起来,“干什么?”
却原来是身边邪神医突然伸手,将少年拦腰给提了起来。
少年杀猪般喊,“老爷们饶了我吧,小人不是故意要撞你们的。”
众人望过来,不知缘故,议论纷纷。
邪神医也不答话,单手抓着少年前后左右一顿乱晃。
少年尖叫,被摇得晕头转向。
只听叮当声不绝,却是少年怀中荷包银两纷纷坠地。
就听有几人“啊”的恍然叫道,“我的钱包!”上来拾。
慕容天也弯腰拣起自己的荷包,抬头时邪神医已把少年放了下来,少年瞧着他,步步后退。
众人都喊抓贼,就要扭了少年去见官。
少年瑟瑟直抖,面露惧色,瞧起来甚是可怜。
却听身边邪神医突然道,“不用送了,把他给我吧。”
慕容天看了看他,好不奇怪,依邪神医的性子实在是不该管这档子闲事啊。总觉得进了这镇,邪神医举止就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同。
但邪神医面上罩着人皮面具,却是什么神情也瞧不出来。
带那少年进了房间,邪神医第一句话却是,“中午那汉子的刀,你是怎么带出店去的?”
少年已有泪痕,慕容天道,“你是男子,轻易不可掉泪。”
邪神医不语。
少年看了看他,果然擦了泪,挺起胸道,“这还不简单,那胖子觉察之前我就已经解了他的刀,放在地上,趁他站起来的时候给踢到桌下,那桌子不是有桌布遮着吗?他打我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只看我,小凡就借机把刀带出去了。要不是那死胖子太机警,身上早什么都没了。”
原来还有同伙,慕容天恍然。之前自己只觉奇怪,说破了却是一文不名。
邪神医点头,“好了,走吧。”
少年大是意外,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慕容天,慕容天也没料到邪神医喊了他来只为这件事,见孩子看自己,却是点了点头。
少年犹豫片刻,走到窗前。
慕容天道,“怎么?”
那少年道,“此刻我从门口出去,人家不都知道你们把我放了,万一还是要送官呢?我还是从窗子出去保险。”
慕容天笑起来,又醒到自己戴着面具,可看不到表情。
点点头,那少年果真开窗,爬了下去。
回头看,邪神医已取了面具,清雅脱俗的脸上也隐隐有些笑意。
***
到了第二日,才日上三竿,就听人“咚咚”直敲门。
开了门一看,却是昨天那小二,急匆匆道,“二位客官,那公孙老爷到了,还请二位退房结帐吧。”
到了楼下,果然一辆极气派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着青袍的长须中年男子正从车上扶了位妇人下来,前后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正在搬行李。
周围甚多人围观,那些人也不在意,似是被人给看惯了的。
慕容天一眼看过去,那中年男子相貌端正,高大消瘦,气宇宣昂,可不就是‘剑圣’公孙茫,旁边妇人虽以中年,却是依然清丽温婉,姿色不减,可面目间依稀有些病态,正是公孙夫人。
慕容天不敢多看,赶紧埋首看帐。
公孙茫扶着夫人,走了进来,行走间偶尔四目相对,两人均微微一笑,目光里缠绵悱恻,真是恩爱得羡煞旁人。
“二两三钱银子。”掌柜道。
公孙茫到柜前停了步,开口道,“掌柜的,我派人定的房间……”
掌柜的忙度步绕出柜台,“公孙老爷,老早就准备好了,您跟我来。灰子,你来收这两位客官的钱。”灰子就是那小二,忙应了过来。
公孙茫扫了慕容天两人一眼,轻笑,“这时候还有人退房呢。”
慕容天含糊恩了两声。
公孙茫笑一笑,正要转身,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道:“说什么退房。是公孙老爷来了,我们只能让房。”
却是邪神医,众人大惊。
慕容天暗道,这家伙脑袋不是烧坏了吧,怎么这个时候开口说这种话。再说这主意可不也是你自己提的。若是给公孙茫认出了自己身份却大是糟糕,心中忙想敷衍说词。
那掌柜和小二也是面色尴尬。
公孙茫一愣,看了看邪神医,却是不识,微一思量,心下了然。
对掌柜道,“我订了五间房,就让一间出来给这两位兄弟吧,这个时候再出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住处。我们挤一挤也就是了。”
言罢,对两人微笑点头,他那笑容如冬日旭阳,只温柔人心,却毫不逼人,让人看着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
慕容天忙抱拳行礼,邪神医却动也不动。
那公孙茫也不在意,扶了夫人转身上楼。
慕容天心道,果然不愧是公孙茫,遇事举止丝毫不失气度。同是前辈,和身边这个却是云泥之分。
转头正要开口,却发觉邪神医浑身僵硬,微微颤抖,一双眼死死看着公孙茫夫妇。
公孙茫夫妇上了楼,走过过廊,他的目光也便跟着上了楼,走过过廊,跟着他们衣襟飘动间,脚步行走间,对视微笑间胶着不放,似乎满天满世界除了那两个人影就再没别的事物了。
直到那双身影转过屋角,消失良久,才颓然低了头,失魂落魄了半晌,转身奔出了客栈,慕容天在身后喊了数声,他也似乎没听见,头也不回,片刻间就不见人影了。
慕容天心下起疑,不禁也抬头朝那身影消失处看了数眼。
***
慕容天找到邪神医时,他已经在一家酒肆中喝得烂醉。
世人喝醉了,大都是大哭,大笑,或者难以控制与人争斗,又或者呼呼大睡,数日方醒。
这人喝醉了,却是击节而歌,似乎极高兴。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说实话,其实唱的颇好,高昂处豪气万千,低回处柔肠百转。
可慕容天背着他走在大街上,被往来无数人指点时,却是无法感觉出这种种妙处了。
回到客栈门口时,正遇上公孙茫。
慕容天背着人,满头大汗,邪神医虽然身型纤瘦,却还是有百多斤,加之乱动挣扎,慕容天功力未复,其实也挺吃力。也就顾不上礼节,只点了点头。
公孙茫了然一笑,让出路来。
三人擦肩而过时,邪神医还在吟唱,公孙茫停住了。
“这位兄弟,请等一等。”
慕容天一惊,转头笑道,“公孙先生,我这位兄弟喝醉了,满街要追着人打,得快点送回去,要不又要闹了。”
公孙茫露出了一种极奇怪的神色,似惊似喜又似悲,侧耳听邪神医将那《将进酒》反复饮唱。
突然走上前,将邪神医的身子翻过,看清面目,才轻轻吐了口气。带着歉意笑道,“抱歉,你兄弟的声音真是象我一位旧友,巧的是他也是最爱这首《将进酒》,我认错了。”
慕容天站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道,或者你并没认错,这两人间也不知曾有过什么纠葛,为什么邪神医似乎是认识公孙茫,却不肯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