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发火,却瞥见慕容天纵身一跃,跟着传来一声水响。
“哎呀。”李宣急忙追上去,低头一看,却只见水面圈圈涟漪,哪还有人踪。
***
慕容天其实是会水的,激怒之下倒忘了此茬。
入水后,那片冰凉倒把他弄醒了,心道,人家一句话便激得自己要死要活,却忘了灭家深仇未报,受辱之仇没还,真正是把自己看轻了。
正要上浮,却发觉脚下被什么拌住了,低头一看,是极深的水草。在水中摇曳。
弯腰去扯,已经扯断了十数根,水流一变,复又缠上了更多。
此时他口中那股气已经吐完,只觉满天满地的水要往口里鼻里灌,满口辛辣。不禁慌张挣扎起来,这一挣扎,那水草缠得更紧。
罢了罢了,真当要丧命于此了,他开始意识迷乱。
正手忙脚乱间,突然,脖子被人用手环住,水草也不知何时被解开,对方托着他的身体开始上浮。
他下意识紧紧抓住那只救命的手,不肯松开。
到了岸上,几个湿漉漉的人中,救自己上来的居然是李宣。其他几个则是见王爷落水去救的。
那些卫士也不知从那里拿出块大大的布帘,六人举着,片刻间做成个无顶帐篷,将全身湿透的李宣围在其中,另有人拿了干净衣物过来。
慕容天滩在地上,半天才有力气吐出腹中的湖水。一身湿透的薄衣粘在身上,好不难受。
李宣在布幕后道,“拿我的衣物给他换。”便有人上来,伸手要脱他衣服。
慕容天又羞又怒,勉力站了起来,对来人吼道,“别碰我。”
倒不是惺惺作态,纵然都是男人,可当众被人剥衣服的那种感觉,却是有人故意要给予的难堪。
“慢!”李宣缓缓道:“等会让他自己进来换。”
军士们面面相觑,退了下去。
片刻后,布帘掀开,帘内李宣一身隐花白袍,金线勾边,外套半透明的纱衣,修长华贵,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头发未干因此未系,比起平日的高高在上更添了些近人的庸懒。
慕容天看了一眼,恨恨转头。
李宣见状一笑,反特意走到慕容天面前,围他转了一圈:“慕容兄倒是有些傲气,我也很是佩服。只可惜性子太急,一句半句不合就寻短见,这么下去可不要隔上几天便死一回。遇上这么个庄主,慕容家也不知道何时方能复庄了?”
慕容天一震,怒道,“你什么意思?”
李宣敛了笑,正色道,“我的意思就是——我要助你夺回慕容山庄。”
***
客栈,窗前,一灯如豆。
李宣打量着穿着自己衣裳的慕容天,面上似笑非笑。和他的高佻潇洒不同,慕容天穿起这银色华衣来却是另一番明朗的俊美。
慕容天皱眉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该回自己屋休息了吧?”
李宣打个哈哈,“还早还早,月儿刚上西梢啊。”
慕容天啼笑皆非,走到门前“吱”的把门打开,“王爷请!”
李宣抬袖掩面,“慕容兄好生无情啊!再怎么说也是一夜情缘……”
慕容天一听沉了脸,甩袖出门,却被突至眼前的一团白影骇了一跳,却是李宣开窗跳了出来,摊开双手挡在身前。
李宣笑道:“慕容兄脸皮好薄啊。”
慕容天更是怒不可遏,负手转背,冷冷道:“王爷来找我,真是为了助我?”
“不错。”
“三番四次羞辱调笑,可是助我的代价?”
“那倒也不是……”
“那便请王爷言行间放庄重些,或者请放过在下,慕容受不起王爷的好意。”
“哎呀,好不容易说服慕容兄接受我的协助,这下倒自己砸了自己的脚。”李宣也不恼,笑吟吟的。
慕容天瞅他一眼,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是他硬绑了自己来,却说是说服。
“不过好意嘛……要受是肯定受得起的,慕容兄那身骨……”李宣凑到他耳后,悄声道。
慕容天一怔,反应过来,“你,你……”脸涨得通红,心中羞愤难当,真恨不能一头跳下楼去,再不受这恶意的羞辱。可恨自己武功全无,否则就是劈垮了这楼,砸死这厮也难消这口气。
李宣只盯着他笑,笑得慕容天肺也要炸了,血气猛涌,突地一晕,险些栽倒。
他伸手扶住栏杆,李宣带笑看着,也不扶。
慕容天低声道,“你这么羞辱我……倒不如一剑斩了我干净。”
李宣不语,半晌才道,“我不会杀你的。人死还了有什么意思?”
慕容天心中道,你只把我做畜生,玩弄羞辱,自然有意思得多。手中不由握紧,那木上不平处有些木刺,刺入手中也无知觉。
慕容天自小闯荡江湖,经历诸多变故,其实对人命看得甚重,否则之前也不会忍受李宣许多为难,此时虽有恨不能死去的念头,真正要做出来却是没太多可能。
被逼至绝路时,自己倒是先转念一想,如李宣真能相助自己,自己势力大张,却是条好路。
想到此处,慕容天心道,就是受些话语上的羞辱,只当他放屁,听听便算,人若想做些事情,不受苦,没些代价又哪能如愿。
慕容天松了手,此时却觉得痛起来,伸手看了看手中血痕,手心里扎了几根极细的木刺。
也懒得去拔,收了手,平心静气道,“天晚了,王爷该去睡了。”
李宣本以为话说到这里,慕容天不是该大怒,就是该寻死,却见他突然间变了态度,不由大是奇怪。一时间居然没太多反应。
慕容天也不开口,淡淡看着他。
此时月光如水,照着他俩,远处几枝树枝似成剪影。
栏杆前,慕容天发丝随风轻动,偶然几根到脸前,他也不去整,任它那么飘零。李宣不禁有些呆了,伸手想去抚。
还不及抬手,只听头顶上有人大声叫,“慕容天!慕容天!……”
声音自远而近,两人抬头去望,果然有个人影在不远的屋顶间跳动,渐渐跃了近来。
喊者显然肆无忌惮,喊声颇大,足以扰人好梦。
随即,街前两旁的窗子纷纷亮起来。客栈伙计也挑了灯,一会便把内外照了个灯火通明。
那人站在屋顶上,一袭长袍在风中飘动,似乎月亮便在他后面。
“慕容天!慕容天,你在不在!”声音低沉,耳熟得很。
慕容天探出身子应道,“前辈!”
那人眼一亮,“我找了你半天了,你怎么敢自己溜了出来!”
却原来是邪神医。
慕容天苦笑,“我不是自己溜出来,是被人给带了出来。”
却听楼下人声鼎沸,低头一看满客栈的人都出来了,在楼下指指点点,纷纷议论。那邪神医却浑不在乎,纵身一跃,伸手一探,钩住屋檐,翻了下来。
邪神医还是一身长袍未系,满头散发,动作起来却仍是衣袂飘动,恍然若仙。底下就有人发出惊叹。
邪神医落到两人中间,看了看李宣,道:“是你把他带出来的?”
李宣看了看他两人,眼中有什么晃了一下,居然没开口。
“是。”慕容天道。
邪神医点头,“那他我带走了。”
李宣冷笑不止,邪神医道,“你可是不服气?”
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邪神医和慕容天回头一看,却是几名军士,手持强弩,对着他们。
“啪!”一声门响,转回头,李宣早已退回屋中,门也关上了。
弩不同于弓,速度更快,劲头也是奇强,这么近的距离,慕容天就是武功未失时,也不敢说自己全能躲开,这邪神医带着自己却如何避得了,不由暗自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