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顿,打了方向灯在路旁暂停,转过身面对她。
“对不起,我想过你或许会不好意思面对一大群人问东问西,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觉得难堪,我只是想让奶奶她们开心……”
他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肩,温柔地笑。
“好了,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先送你回去,家里那边我再想办法解释。”
看他也算知错能改,再想想他爸原本的一番好意,和两个老人家引颈期盼的心情,咏晴知道,如果她真的打道回府,也会觉得良心不安的。
“唉……”她长叹一声,知道心软的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算了,反正答应跟你一起骗人,我就该想到迟早会有‘报应’的。看在是你曾奶奶生日的分上,我只有硬著头皮去,可是不能拉著我到处介绍,我会很尴尬的。”
“嗯,知道了。”
“还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你们家族聚会不准再算我一份,听清楚了吗?”
“是,再也不敢有下次了!”她能回心转意,他已经很感恩了。“我就知道我们家咏晴心地最善良了。”
唉,又是“我们家咏晴”!
光是会说,从来也没想过要把她娶进门,真正变成他们家的一份子……
看著毅风得到她的允许便安下心来,立刻加速朝目的地行驶,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真的有守得云开见日出的一天吗?
***
“乖孙,你拣这个阿祖有呷意喔!面圆圆、屁股翘翘,又有肉有肉的,有福相又会生,这款好啦!有阿祖的缘……”
拜完寿,穿著宝蓝新旗袍的曾奶奶,一边夸赞咏晴,一边在她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摸摸的。
面对老人家挑猪肉般的赞美,咏晴只能红著脸道谢,趁老人家不注意时狠狠瞪著站在她身旁,浑身抖个不停,很明显正在忍笑的罪魁祸首。
“阿祖,我嘛是拣很久才拣到伊,不会太肥、不会太瘦,上顶的三层肉,有满意喔?”
“有喔!真满意、娶伊好啦!”
曾奶奶重听,听不太清楚毅风的话,只是笑呵呵地点头附和。但咏晴可听懂他的冷笑话,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往他臀部狠狠拧下去──
“哎哟──”夭寿,肯定黑青了啦!
“什咪代志?”曾奶奶也吓了一跳。
“嘿嘿,咽啦,蚊子咬。”
面对曾奶奶的关心,被袭臀的他不能说实话,只好干笑两声。
“面试”完毕后,两人又去毅风奶奶那里“三审”。
一直知道自己很有长辈缘的咏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也清楚自己长得就是一脸贤慧。果然,奶奶见过她之后,也是赞不绝口。
“空前胜利!”
转了一整晚,总算把该走的客人送走,也跟两个九点就一定要上床睡觉的老奶奶道过晚安,毅风在三合院前的晒谷场上放松地喊了声,伸了个懒腰。
“那当然,因为我是花莲好山好水养出来的顶级猪肉,人见人爱嘛!”坐在一大叠稻草捆上的咏晴摇晃著腿,自娱娱人地接话。
“是不错啊,肥滋滋的!”
毅风往她身旁落坐,戏谑地在她吃太饱而微凸的小腹上一掐,惹来她连捶了他好几下。
“谢了!说真的,今天多亏了你,才能把奶奶们哄得那么高兴。”他这是肺腑之言
“那还用说,我为了你是卯足了劲装可爱呢!都笑到快抽筋了。”
望著她猛揉脸颊的可爱模样,毅风不由得笑了起来。
今天是曾奶奶九十大寿,来祝寿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宾客远比他预期中多得太多了。
加上曾奶奶一开心,一直把他们留在身边,逢人就介绍。想到咏晴在车上才告诫过他,可是又找不到借口偷溜,一直提心吊胆,就怕她一气之下掉头走人。
还好她识大体,自始至终都笑脸迎人,既讨长辈们开心,也给足了面子。
现在想想,从认识到现在,无论他提出任何要求,咏晴再为难也很少拒绝他,她比家人还挺他,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她对他而言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工作伙伴,也等于是他的家人。
不是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吗?能让他死而无憾的知己,应该就是咏晴吧?
毅风含笑望著她,总觉得她是上天看他这个独生子太孤单,特地赐给他的天使。
有时候,原本被商场竞争的尔虞我诈逼得喘不过气,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觉得自在又安心。看她淡淡一笑,仿佛周遭的空气也瞬间变得纯净,她就是这么一个疗伤系天使,不显眼,但又让人不可或缺。
“别揉了。”他拉下她的手。“皱纹都被你揉出来了!”
“真的吗?”皱纹可是女人的天敌。
“原来你也会怕老啊?”他凝望著她其实娟秀温柔的鹅蛋脸。
“废话!”她按按脸颊,突然有感而发地说:“算实岁的话,再三年我就满三十了。唉,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在二十五岁前顺利嫁掉的,结果……我该不会就这么当一辈子的单身贵族吧?”
他闻言不禁唇角一扬。
大学时期,咏晴的举止、个性是男孩子气了点,连打扮都中性到常收到小学妹的情书,不把她当男人婆都很难。
他还记得她第一天来上班,为了脱去稚气,特地去剪了一头清爽俐落的短发,搭上显得成熟干练的深色裤装,看来已经让人难辨性别了,结果不会穿高跟鞋的她还挑了一款样式中性,黑到发亮的皮鞋来报到。
更绝的是,那时她刚好感冒还没完全痊愈,声音沙哑得像个老头子,年近半百的人事课长对照人事资料时快把老花眼镜看穿,问了她半天之后,终于仍是忍不住狐疑地问:“你其实是方小姐的双胞胎弟弟吧?”
当时,他刚好要进人事处找她,一听完问话,再仔细看了看她的穿著,当场爆笑出声,被她狠狠赏了个白眼。
可是这些年,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他不著痕迹地打量好友一眼。虽然咏晴长得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中等美女吧?尤其她开始蓄起长发,穿起洋装、踩上高跟鞋以后,真的很难再将她跟当年那个模样像个小男生,穿著柔道服把男人当猪摔的野蛮女联想在一起了。
“会这样不是没人追,而是你太挑吧?”毅风说的是真心话。“到底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啊?不是常用眼睛长在头顶上形容一个人眼光太高吗?我看你的是长在脚底,连看都不看那些向你表示好感的男人。”
会这样该怪谁啊?
咏晴真想这么回他。
“没办法啊,谁教我身边的‘比较版’太优秀了呢?”不能说实话,她只好开玩笑。“我的条件说起来也不高,只要和你差不多聪明、差不多帅、差不多幽默风趣、差不多有钱,但绝对不能有你的花心,有认识这样的对象就介绍给我吧!”
“那不就要比我还优秀的人才行?这样的条件还叫不高?你真的打算当永远的单身贵族是不是?”他的手搭在她肩上,像哥儿们一样。“我觉得三十岁是早了点,不过如果十年后我们还是孤家寡人,干脆就送做堆吧!”
哼,这回她才不上当了呢!
“少来,又想逗我了。”她悻悻地回他一句。
“喂,没看到我额头上写著『我敢发誓’四个大字吗?”
不知道是今晚的月亮太圆,夜风太温柔,还是空气太清新,他忽然兴起了这个念头,急著和她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