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蔷垂下头去,贝齿轻轻的咬着下唇,一声不吭。过了良久良久才开口,「你松开我吧,我要回去了。」
「我说服你了吗?」单奕月有些欣喜的松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你不嫁了?」谢天谢地,事情比他想像中的还容易。
「要我不嫁?想得美,我是你的烦恼、你的负担,你永远都摆脱不掉我的!」她一跺脚,对着他吼出这句话,便夺门而出。
单奕月不知道她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眼泪便已经滚滚而落,伤心得不得了。
被她意外的回答震住的单奕月在回过神后对着门外大吼着,「你做梦!」什么摆脱不掉?他就一走了之给她看!
只是他走了之后,大概又有人闹着要上吊、要跳井了,这里是他的家,他居然给她逼得不敢回来,他实在太窝囊了。
再说,如果他真的走了,纪蔷一定会更加认定他没出息。
不行,他得换个方法。
第四章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非娶蔷儿不可的原因,」单老爷说:「原因在那。」他手朝一张梨花木紫石桌一指。单奕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桌上放了一正印花敷彩纱和一正金银色印纱。「两疋布?」这算是哪门子的原因呀?
「这两疋布上手绘花卉活泼流畅、细致入微,印花清晰、线条光滑有力,是极佳的上品。全扬州,除了纪蔷之外没人做得出来。」单老爷解释道,「你懂了没有?」「那又怎么样,她从小玩在染坊里,手艺好是应该的。」
单老爷摇头,「咱们单府家大业大,打理起来不容易,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当然得帮忙。」娘和他看着纪蔷慢慢的长大,帮着纪正伦打理染坊,不但做得有声有色,还把染坊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样好的人才,怎么能不留着呢。
「蔷儿不过脾气倔了点,你就忍一忍。认识她的人只有说她好没有说她坏的,娶了她算是你的造化。加上她又是百里姚一的人才,你娶她过门之后,我和你奶奶打算把染坊放给她当家,有她帮你打理一切,你岂不是比现在更加逍遥快活?」
「就因为你们要利用她的能力来壮大单府,所以我得娶她?」单奕月简直想大笑。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纪蔷吗?难道他会办不到?
「爹,你们若怕没人在染坊做主,尽管交给我就行了,不需要麻烦外人。」单老爷闻言忍不住笑道:「你哪有那个本事去打理染坊,不到三天你就厌了。况且,你娶了她就是一家人,怎么会是外人呢?」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没本事?」爹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区区一间染坊而已,能难得倒他吗?单奕月一向心高气傲,听单老爷当他面说,心里有些不服气。
「要是我能管好染坊,是不是就不用娶她?」单老爷不解地看着儿子。「你当真这么讨厌蔷儿?」
单奕月一愣,他讨厌纪蔷?他也不知道,应该是吧!他点点头,「如果我本事比她大,这桩婚事就取消永远不用再提了。」
「好吧,我跟纪家说说看。」单老爷妥协了,「不过就算不娶蔷儿,你总是要成家的呀。」他可不愿整日再听娘在耳边唠叨了。
「等我找到值得我一辈子呵护的女人,我会的。」只是,他还没有遇到而已。强强强可恶的纪蔷!他今天一定要她哭着说不嫁给他!
单奕月来到了四季染坊,因为刚好是中午的休息时间,所以偌大的院子里一个工人都没有。环顾四周,染坊里外有着他童年的回忆。
他曾经在那个井边被纪蔷用井水打湿全身;在一旁的树下,她用石子砸破了他的头。他们曾经一起斗蛾蛔儿,一起踢筐子;曾经玩过拜天地的游戏,互相交换过对方的一小撮头发。他们忽而绝交、忽而和好,忽而吵架、忽而相亲。
思及此,单奕月有些惊讶的发现,原来纪蔷的影子居然这么鲜明的存在于他的脑海。这些年来他一直不去想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原来他根本没忘记过。
他穿过一个月洞门,突然听见右手边的厢房内有水声,于是走过去看,看见了房内摆满染缸,纪蔷站在一张小凳子上面,高高的挽起衣袖半趴在染缸旁边,正使劲的搅动着什么。她专心的做着事,以至于连他走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到。
单奕月毫不思索的便走上前,卷起袖子,「我来帮你。」
他的突然出声,把纪蔷吓了一大跳:她猛然回过身来,脚下一滑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地。
单奕月连忙从后面稳住她,双手抓着她纤细的蛮腰,将她抱了下来。「小心一些。」她站稳之后,将落到颊边的秀发拨到耳后,漠然的问:「你来做什么?」
「来帮你呀。」他说得理直气壮,一脚将凳子给移到旁边,站到染缸前,「要怎么做?」
「不需要,我不用你来讨好。」她把挽起的衣袖放下来,往一旁退了几步,把两人的距离给拉开一些。
「怕什么?」看她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他挑起了眉毛。
应该是他比较怕她吧?他怕她死都要嫁给他!
「或许怕被你绑在椅子上。」纪蔷眼里有着戒备。
「我今天很平心静气,所以那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他昨天那么粗鲁也是被她给逼的。「所以哪天你心烦气躁的时候,我就倒大霉了?」
单奕月笑了笑,「所以你还是别嫁我的好,对不对?」
「婚姻之事是父母做主,要是你有意见就去找你爹,不用采找我!」
「我找过了。」他相当老实的说,「他的答案让我很惊讶,只因为你能管理好这一间染坊,所以我非娶你不可,真是荒谬、可笑。」纪蔷有些恼怒的说:「是荒谬、是可笑,那又怎么样?总之不是我拿刀逼你爹来聘我为媳。」真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这么说?说得好像单老爷是冲着她的才能来的,是为了要利用她而已。才不是那样呢!单府上下的人都喜欢她、认定她。
就只有他讨厌她、嫌弃她!
「反正我不认这门亲,也不会娶你,你死心吧!」
看着单奕月坚定的神情,纪蔷难堪得想哭,可是她一向倔强,怎么样也不肯示弱。「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纪家不会让你退婚的。」她是这么、这么的喜欢他,从小就梦想着当他的新娘,为他等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我爹答应我,只要我能管好染坊,就能退亲。」
一听他这么说,她生气的道:「你做不来的。」他是富家大少爷,哪里做过这种粗活?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给别人机会就否定人家能力的人,最差劲了。她越是这样认定,他就越要证明给她看这事儿难不倒他。灵机一动,纪蔷指着另一个染缸,「你试呀,把缸里的红花布包捞出来吧。」
「这一点都不难。」拿个东西出来而已,实在太简单了!他走到染缸旁边,但才一靠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酸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味道不好是吗?」纪蔷一副我早就知道你受不住的样子。
「用说的还是比做的容易。」她要单奕月从缸里拿出来的红花染料,是她前几天将采来的红花捣烂之后,收在布包放入草木灰里泡着的,为了使染出来的颜色更鲜艳夺目,她又加了发酵过的栗饭浆,所以才会有这股子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