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上衣服靠在座椅上,全身一放松下来,那隐隐的痛虽不剧烈,却也足够让他浑身不舒服。
耳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似乎是特兰诺在翻找什么。
“嗨,妖精——”
“我讨厌止痛片那种懦夫用的东西!”祁知语微微皱眉睁开眼睛,这才看清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这是什么?”
“牛奶。”特兰诺偏偏头,平静的说,“喝了会做个好梦,你妈妈说的。”
祁知语张张嘴,伸手接了过去,简易的纸盒包装,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
特兰诺已经扭回头继续注意窗外,用不经意的语气补充:“明天是恶战,我只是不想你因为睡眠不好拖累我。”
你没必要解释啊!祁知语的眼里闪现狡黠的笑意,没有把话说出来。
其实他并不喜欢冷牛奶,尤其是在这种天气。但是一盒牛奶还是很快被消灭完,将纸包装收拾好,祁知语整整盖在身上的衣服,一侧身靠进特兰诺怀里。
“嘿——”
“病人比较怕冷。”祁知语抢在特兰诺拒绝之前理所当然的说,成功地让对方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妖精,”特兰诺看着窗外问怀里的人,“你一定要对付A吗?”
“他知道我的弱点,放任不管对我来说太危险。”祁知语回答,注意到特兰诺把他旁边的车窗摇上了。
“对那些知道你的弱点、可能危及你生命的人,你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目光仍投向车外,特兰诺继续问。
祁知语沉默了数秒,然后回答:“是。”然后他说,“蝎子,其实……”
“其实我也是,”打断祁知语的话,特兰诺的声音在祁知语并不如以往平静,“对那些可能让我心乱的对象,我下手会比对其他人更干脆利落。”终于低头看向靠在怀里的人,“我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你自己小心。”
这是威胁,还是关心的警告?
那语气,就像一般生活中有人要出门亲戚朋友关心的说“乘车小心啊”;可是那话的内容,却是:
——我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你自己小心。
知道此时言语已经失去力量,祁知语闭上眼睛更紧的靠近他怀里,贪恋这暴风雨前最后的温柔。
“你杀人,通常都是只用一颗子弹?”
“杀人的目的只是要人死而已,我喜欢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不是,你只是太过温柔,不忍折磨对方而已!
祁知语在心里说着,笑容扬上他的嘴角,“蝎子,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睁开眼睛,目光一如既往的妩媚动人,“我赌你没法看着我死去。”
“这个赌一点意义都没有。”特兰诺毫无兴趣的扭开头。
“我可不这样想。”祁知语撑起身体,直视特兰诺的眼睛,“我不是其他人,你自己知道。我是——”
掌心拂上了特兰诺的胸口,他贴近特兰诺的耳低语,“你的梦魇。”
“别对自己的魅力太有自信。”
“呵,”祁知语后退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深深看进特兰诺的眼睛,“不要欺骗你自己。何况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伪装成你的样子,若是你不想办法把这梦魇打破,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照镜子,你都会想起我,你会越来越深陷,无法自拔。”
看着特兰诺垂下眼,祁知语靠了过去,“你不必答复我,只要记住我说的话,要打破这梦魇,不能用一颗子弹,你必须逼迫自己看着我一点点死去。”他在特兰诺耳边,用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充满蛊惑的声音低述,“而我赌,你做不到。”
***
A最近心情并不好,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祁知语唾手可得,却在最后关头碰上了祁澜和祁焱。
休利摩卡已经被祁澜当着他的面带走,而面对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祁澜,A根本无从出手。
好在他很快再次探得祁知语的消息,那只受了伤的妖精并没有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却待在那个普通人特兰诺的身边。
A不太敢轻举妄动,但仍在筹备周密的计划,只是没料到计划还在进行中时,祁知语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准确的说,是被那只蝎子送上门来的。
收到特兰诺发出的消息,A本来并不相信,可是面对如此诱惑,依仗自己远超出两人的力量,他还是按时到了特兰诺指定的地方,出乎预料的,祁知语真的在那里,美丽,安静。
“知语——”A俯下身去,看着被放在大纸箱中昏睡的人。带来的人手早已四下散开,却没有找到特兰诺的踪影。
“他真的把知语送过来求和?”仍然充满疑虑,至少眼前的人是真实的,A俯下身,刚想将祁知语抱起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爆炸掀起的巨大气流一直掀至此处。
猛烈的飓风过境,A刚刚站直身体,就听属下传来报告:“实验楼被炸毁了。”
“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那只蝎子?”
怒吼声音还未落,一个悠悠的声音从A上方响起:“你的任务,好像不包括追捕女祭师和她的儿子们啊。”
一听这声音,A心一紧,猛地抬头,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袍的人,高高站在树干上俯视他。
“死神,仲裁者。”A的声音虚弱无力。先是和休利摩卡勾结想要对付祁焱,然后是祁知语,如果这一切上级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导致试验基地受到重创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与外人勾结泄漏我们的秘密,私自杀害机械师,追捕女祭师的儿子,还有这一次……”死神的头偏向还在连绵不断的响起的爆炸声,手中巨大的镰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死光,“裁决——死罪。”
***
由祁知语引开A,特兰诺与度假村内的雇佣兵周旋,在最短的时间内便接连炸掉了几处实验室。
雇佣兵的脚步纷乱起来,已没有人再管他的生死,特兰诺知道,这代表他们和A的雇佣关系,已经解除。
除了期限已到,只有一种情况下双方雇佣关系会被解除。特兰诺站在阳光下抽烟,看着周围纷杂的人群。
他和祁知语没有约定在A的事情了解之后该如何联系,解决了A,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他们了。
祁知语一定会来!他会伪装成这其中的一个雇佣兵靠近自己。特兰诺毫不犹豫的肯定,却没有刻意躲藏,甚至没有刻意去寻找。他只是靠在一旁,抽他的烟而已。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人穿过人群,逼近了特兰诺。
和其他雇佣兵一样的装束,压低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脸。朝着特兰诺,走近,然后,走远。
擦身而过。
他的步态优雅而从容,并没有回头的打算。走出十来步之后,他随意的从怀中掏出一管口香糖,抽出一支转了转,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时间仿佛定了格,几个画面依次闪过,前景是特兰诺靠在墙边抽烟,背景是他的远去。
他掏糖,特兰诺看着天上的浮云。
他玩转着手中的糖,特兰诺低下了头。
他抛开糖纸,特兰诺的余光瞟向身后,淡漠,没有感情。
几个定格之后,是骤起的快镜头。
那个人突然开始狂奔,特兰诺一侧身边追了上去,杂乱的人群、残破的建筑,无数景物闪电般从他们身侧划过。那张轻盈的糖纸,在疾风中翻卷。
砰——
一脚踢开房门,屋内的人前倾着身子,大口的喘着气,正颤抖着掏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