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刀,都斩空,第一刀,整个竹林都在颤,第二刀,我耳边只有虎虎的风声,第三刀,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失了神采!
青影如同风中萧瑟的树叶,在空中无依的打着转。
第三刀斩下,王水又恢复了握刀伫立的姿势,身上横横竖竖,一下子渗出了很多血丝,空中有鲜血飞溅。
虽然双方都受了伤,在我的眼中,胜负已分。
王水开始凝神准备劈下一刀。
我忽然想到了很多事,很多话,很多的承诺。
想到他的最后一桩生意,想到那个叫安宁的酒家。
幸福的微笑从我脸上荡漾开去,我举起了手中的箫。
箫声乍起,那个技巧,虽然难吹,但吹出来的声音还真是很好听啊!
王水在箫声乍起的一瞬间便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四处搜索着,在看到我时,他的眼再次被我脸上的幸福刺痛了。
然后他仰天长笑起来,啪的一声,那把重重的刀落了地。
「真是个婊子!」他狂笑着狠狠的骂了一句,看向我,「别忘了,安宁!我等你!」
说这句话时,一道红光从他颈间闪过。
「笨蛋,能等我的,只有鄄桃花林里的那个人而已。」我依旧笑得幸福,看着他眼中最后一次闪过刺痛的光芒。
青影在我身边停了下来,青衫已被染红了大半,恢复了轻松的表情,青衣男子叫嚷着,「怎么办,无光,我又欠你了!」
「好了好了,把尸体收拾掉,你这狼狈的样子会让别人笑死。」我转身离去,是时候回去了。
王水,不,应该说龙牙,早该知道我是个不相信承诺,只会做梦的人。
在他知道鄄根本没有桃花林时就该知道。
他不该妄想叫醒我的梦,给我一个真实的承诺。
梦醒时,我不是天上的仙子,只是《奇兵谱》上位列三甲的武器而已。
为什么要叫醒我呢?
我笑了笑,还是只有我的鄄,我的桃花林,是我永远不会醒的华梦……
「等等啊,无光!你不是把自己给他了吧?」
「不可以吗?」
「嘿,上次那个聚云城城主,给你的可是聚云城三代基业,包括他自己在内五千人命,这家伙给你什么了?」
我转过头,「一个酒店。」
「什么?」
「算了,你又怎么会懂。」我拂袖,翩然而去。
断章·沧桑
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每次读,都好想哭。」
「这首诗什么意思?」
「不懂吗?」
「……最后,放弃了吗。」
「是吧。」
「为什么?」
「沧海桑田。」
「我不明白。」
「这都不懂,笨蛋!」
许多年以后,我明白了很多事。
其实许多年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了沧海桑田的意思,当我终于可以笑着读这首诗时。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
「笨蛋!你是个笨蛋!」
司岳笑骂着,在桃林中穿梭。
「阿岳!」白羽尘慌忙追了上去。
司岳就在离他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白羽尘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知道,要不是司岳故意放慢了脚步,凭他一身绝顶的轻功自己早不知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司岳,钱庄的二当家,江湖上素有「小财神」之称。年纪轻轻便扬名江湖,司岳的武功之高令人惊叹。
年仅二八,司岳已练成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顶轻功——飘叶,连鲜少有人练成的小无相诀也被他练到了第六层。
而司岳之所以被称为「小财神」,则是来自他那无以伦比的智慧,谁都知道,钱庄之所以能成为号称首富的钱庄,全凭这个二当家。
但这也不是人们最常谈到的地方,司岳最出名的,不是他绝顶的武功,不是他极致的智慧,而是他的样貌。
司岳美,不是漂亮,不是妩媚,而是美,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司岳的美来自他脱俗的五官,来自他出尘的气质,来自他轻逸的一举手一抬足。
宛若堕入凡尘的仙子。
这样的司岳,这样超凡脱俗的司岳,这样年少得志的司岳,白羽尘不明白他还会有什么烦恼。
他怎么可能有烦恼?
「尘,」司岳在一棵桃树下停下,「你还记不记得,在这里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
司岳于是跺跺脚,有些气恼的骂:「笨蛋,笨蛋!」
「我……」白羽尘不明白他又做错了什么。
其实他记得,虽然这里有这么多桃树,他唯独记得这一棵,他记得他在这树下说过,司岳好美。
他其实还记得,司岳有一次在这树下睡着了,他偷偷吻了吻司岳的额。
不过这些,白羽尘可不敢说,他怕。
堂堂听雨楼的楼主也会害怕,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可他确实怕。
怕他爱上了司岳的心。
「尘,明天,我要回去了。」
「是吗?」要走了?好快啊。白羽尘没由来的一阵心绞。
司岳叹了口气,「尘,今晚陪我喝酒,为我送行好么?」
「那是当然了。」怕司岳看出破绽,白羽尘强做出了个笑脸。
司岳酒力不好,又偏偏要喝,很快就醉倒在桌上了。
白羽尘摇摇头,抱起司岳向房里走去。轻轻放下司岳时,司岳昏睡中不经意的拉了一下他,白羽尘一下不着力,身子趴了下去,他心一惊,一提气,硬生生抛开司岳向后倒了下去。
好险好险!白羽尘惊出一身冷汗,有些遗憾,刚刚差点就碰到司岳的唇,又有些安心,他怕真是这样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笨蛋,这么没防备。」换了别人,他听雨楼楼主看中的,哪有让他跑了的道理,偏偏是司岳,偏偏是他不敢亵渎的仙子。
等到白羽尘有些狼狈的出了房间,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司岳却睁开眼睛来,清亮清亮的。
「笨蛋!笨蛋!大力金刚的内力都用上了,真是笨蛋!」
***
「尘,谢谢你一个多月的照顾。」
「哪里哪里。」
「我走了?」
「保重。」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些话……」
「没关系,你说。」
白羽尘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就是我们听雨楼在小湖东的生意,可不以和钱庄……」
「不可以!笨蛋!」司岳恨恨的骂完,重重一鞭骑马扬长而去。
站在高岗上,白羽尘看着司岳渐渐在天边消失了踪迹,一下子全身上下没了力气。
有些事,他总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司岳为什么会有烦恼,不明白司岳为什么总骂他笨蛋,不明白司岳那样的高手怎么会轻易在室外睡着还让他靠近吻了他的额。
有些事,他现在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司岳其实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不胜酒力到了别人面前就是千杯不醉,他不知道在他这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的司岳其实是很好的大夫。
他不知道司岳这一走会遇到什么。
他不知道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司岳在他面前读离思读到落泪,他还不懂沧海桑田是什么意思。
「阿岳,我一个月后会去拜访钱庄。」白羽尘默念着,有司岳那个豪爽不羁的大哥在,话应该会比较好出口吧?
这一年,司岳十六岁,白羽尘二十岁。
***
「那时,他们都还风华正茂,有着自己小小的烦恼,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有很多的时间去等待。」我笑着说,「那时他们还不懂,他们错过了一个剎那,然后是一个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