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眨眨眼,徐晨曦从暧昧的抱姿中撑起身离开背后温暖的胸膛,却是没逞强挪去坐一旁冷硬的脊柱,依旧坐倚在古天溟膝上。
再瞥了眼下头的一团乱,徐晨曦发现除了被自己撂倒的四个人外,其余黑衣人则是半个影儿也不见,来时勉强还可说在预期之中,走的却甚是莫名其妙。
目标不还好好地在这儿吸气呼气着,怎么扔了个火雷后就半途而废全跑了?好歹也该看看有没有人倒楣被炸死吧……
视线再来回扫了几眼,徐晨曦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一件让他嘴角开始有些抽搐的离谱事。
「你一个人都没宰?」疑问的语词却是十分有定的口吻,徐晨曦神情煞是古怪地朝身侧那张依旧挂着淡微笑意的俊脸斜睨了眼。
下头的乱七八糟里什么该有的都有,就是没看见手啊脚啊任何一点可以称之为人的残渣,只怕连零星的指头都数不到。
姑且先不论下头根本就不到只留尘沙的干净,如果那火雷威力真能叫人化作粉末什么都不剩,那么他们两个就算命大还能留口气呼吸,应该也不会还囫囵完整一点都不缺。
这些迹证只说明了一件事──
咱们的古大门主混水摸鱼在偷懒,大半夜厮杀竟是半笔生意都没替阎罗王揽上。
「没必要,这群人不过听令行事而已,意思是向我警告别轻举动吧,呵……我不过动口她却直接动了手,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呢。」
目光远眺,古天溟望着天边弯月瞇了瞇眼,月华满映的星眸里流波盈盈,像似在盘算着什么。
已经让雷羿差人暗地连挑了两个据点,钱庄那儿的内应也进了帐管核心,这次的动作就算没按熄冯猷的气焰也叫他大伤元气了。
至于这批死士……浔阳的暗探该吊起来打屁股了,冯倩手里几时有了这么群人?是和那几个老的搭上线吗?
冯猷也许不是个聪明人但他身边还有个冯倩,既然那妮子不惜与他撕破脸也要他缓手放过一回,那么顺水推舟权充卖她个面子倒也无妨。
「罢了,看在过往情分就再给个机会吧。」
没、必、要?
罢、了?
还……看在过往情分上!?
眉,越挑越高,最后在阵微微抽搐后回归原位,很显然,这偏属宽恕的决定听在某人耳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古天溟,下次想放长线钓鱼时麻烦通知一声可否?我跟门主大人的心眼没连通一气,早点告诉我可以让在下省点力气少作点白痴蠢事!」
再次点破隐于背后的用意,徐晨曦已顾不上藏拙与否,月光下原本显得惨白的脸容霎时多了些血色,他不禁由衷庆幸起自己现在没什么气力,否则难保不会动手亲自宰了这个他原打算代人守护的臭家伙。
平白被人砍的一身伤一身痛地,天知道他这般拼命究竟是在为谁白做工!
「不好意思,我也是临时起意,没想到幕后藏的是尾大鱼。」
「没、想、到?哼,你也会有算错时的时候?咳……」汹涌的气血又是一阵激荡,口里的腥膻让徐晨曦皱了皱秀气的双眉,唇边沁出的血丝伸手连抹了好几次才感觉不到湿意。
再继续跟姓古的这么掺混下去,迟早会英年早逝下去替阎王爷看门。
「怎么伤得这么厉害?你身手挺不错的,对付这几个应该……」拧锁着眉心,古天溟略为检查那只披染着血色的右臂后大手滑向腕脉,半晌后俊脸上的神色越见凝沉。
一则是为这人儿旧创未愈新伤又添,另则是……探手在人儿的胸背间细察,结果印证了他原先的臆测,这回内腑的受创并非来自外力击袭,倒像是强聚内息所致的真气反噬……
这家伙练的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名门正派没这样伤身聚力的霸道心法。
「你刚刚做了什么?」搭指箍着细瘦的腕关徐徐渡入真气,向来柔和的低沉嗓音隐隐带了丝不悦的怒气,古天溟瞥了眼下头倒卧的四具死尸。
开战之初也有留意过夜雾那头的战局,虽然是五个打一个,不过观察片刻后他就确定以夜雾展现出的身手取胜或许困难自保却绝对有余,他倒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五去其四。
从这家伙身上的伤势判断,不难想象他是如何地勉强自己才有这样的辉煌战果。
然而这却是为了什么?又不是生死关头何必这么拼命?就算嗜杀成性也没有人是拿自己的命去填吧。
思及最后那如流星赶月般的身影,古天溟顿时蓦然一凛,让那人这般拼命的理由……会是自己?
「做了什么?咳……废话……当然是砍人啊!咳咳……哪有你大门主,咳……轻松。」没好气地白了眼提出这种白痴问题的家伙,徐晨曦答得有些咬牙切齿,却是叫不时溜出口的呛咳减弱了气势。
「……」神色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苍白面容,当瞥见那青灰的唇角又溢出浓稠热液,古天溟想也不想地就是伸指揩拭那染在唇-瓣上的缕缕暗红。
「为什么……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一反之前凡事不予深究的态度,第一次古天溟对面前的男子追问起原由。
拭着血痕拇指摩娑着有些干裂的唇,幽沉的目光下心绪如潮汹涌,对于等会儿将听到的古天溟竟有种莫名的雀跃与期待。
这一瞬间,之前对这男子很多的「不知道」似乎都有了个思索的方向。
只是这方向指出的答案有些惊人,连见惯风浪的他都不由得质疑起这答案究竟对是不对。
想来还真有意思,老算计着别人,岂料到有天竟是连自己的心思都得拿出来动脑分析判断……自嘲地勾了勾唇棱,古天溟的视线缓缓移往自己爬抚在软唇上的长指。
比起胸膛里这颗裹了太多层虚伪的心,身体的感觉看来倒是易懂得多,他喜欢指上的这份触感不是吗?不仅只这两片唇-瓣,那纤瘦的腰、结实的肩臂乃至整个人,否他又怎会老找借口把人像现在这样锁在怀里呢?
「你想多了。」过于炽热的目光让徐晨曦不自在地偏首避开眼,顺道将唇-瓣拯离那过于暧昧的触碰,只有嘴里吐出的语句依旧强硬。
「什么叫『为你』?少往脸上贴金!这不过是我这人打架的方式,没听过兵器一寸短一寸险?我这把匕首下很难留命的……喂,眼前这些怎么办?」
不想再继续这危险的话题,徐晨曦不认为是时候让古天溟知道他俩间的瓜葛,只好闪烁其词再多管些闲事,主动提起了善后问题。
「信不信回去睡场觉明天起来一切就都恢复旧观了?」没在意对方言词中的闪避,古天溟也顺势改了话题,因为他也还需要时间去确定心底的这份异念,需要时间……做决定。
古天溟三个字不只是一个人而已,他是江湖上屹立百年的青浥门当家龙头,也代表着南水十八帮,这样的身分注定他不能只是自己,得顾及得考虑的有很多,譬如青浥的利益,譬如古家的声誉。
很多事,不是他想就能由心随性。
「当没这回事?」语声高扬得有几分战栗,徐晨曦转回头皮笑肉不笑地摆了个恐怖笑脸。
是啊,反正挨刮的又不是他,他古大老板当然可以不计前嫌地大方作善人。
「不是知道了我要钓鱼嘛,再说……看来暂时他只能这样。」端详着那苍白的唇泽不再灰败地吓人,古天溟收回了扣在腕脉上渡气的指掌,改为在背上徐缓游抚着,就像在安抚着张牙舞爪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