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成这样别说还能想什么,直接的念头就是翻掌提劲打下,要不是那只被忘得一乾二净的伤臂骤然生疼缓了缓势子,他保证那位名满江湖的古大门主就算不从武林录上除名也绝对半年下不得床一步。
结果……那个差点魂赴阴曹的男人居然一手扣着他的腕脉还一手边揉着眼睛,一副浑然没事人的样子?懒洋洋打了个大呵欠后才半梦半醒地了句算不得解释的解释——
「哈嗯~,抱歉呀,在家习惯了抱枕头,加上我这人又怕冷,一不小心就……哈嗯~不多睡会儿吗?好困……我还要睡……」
这、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偏偏那时候自己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也还没睡醒,嘴张了半天就是吐不出个字,只好眼睁睁看着人放了手阖了眼原姿势不变地又找周公下棋去,徒留自己一个气也不是骂也不对,最后还得他自个儿尴尬万分地从祸首身上爬到一边去。
天知道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遇过这等哭笑不得的事。
事情如果单是如此,那也就算了,他徐晨曦虽然不懂得让字怎么写却也不真是那么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的人,而且古天溟彻底清醒后也又恢复了平日谦谦君子的儒雅模样,所以后来的一整天里谁也都没再提及早晨的那件别扭事。
怎么看,这段意外的小插曲都应该划下句点再没后续了,然而不晓得天算人算是那一算错了,今天早上,同样的戏码竟又再次上演!?
明明睡前已记取教训,离那个睡觉喜欢乱抱东西的男人远远地,远道甚至都隔了大半个营火遥遥相对,谁知道天亮张开眼竟然又是脸对脸地黏到一块去,连姿势都跟前晚差不了多少。
自己的鼻尖蹭在暖暖的颈窝边,人则胸腹相贴整个趴贴在人家怀里,下头的似条腿更是快分不出你我地缠成了团麻花,说有多暧昧就多暧昧。
然而也许是吓出了经验,这一次他很有风度地没一睁眼就打人,只不过是在姓古的真把他当成抱枕贴上脸蹭摩时才递出了拳头,可惜就算挥舞的是完好无缺的左胳臂,还是在目的未达成前就被那只原本盘据在腰际间的大掌逮个正着。
依旧是一脸迷茫的瞌睡样,也依旧边揉着眼边打呵欠,只是这回古大门主「状似」半梦半醒间丢出的话差点没叫他直接旋出袖中的短匕把人劈做两段。
「别动好不好?哪有抱枕动来动去的……哈嗯~」
这算什么?简直恶人先告状!
「谁准你把我当抱枕的!」
「哈嗯~讲理点,昨儿个是你自己爬上来的,我没动……乖,别吵在睡会儿,难得这么悠闲……别浪费……」
瞪着这个一言一行与清醒时完全大相径庭的可恶男人,他真的很想把人砍了回头再跟封擎云补句对不起!
什么叫他自己爬?他什么时候有这种爬到别人身上睡觉的烂习惯?当他是三岁娃儿好骗?怎么不干脆说他是翻身翻到他古大门主身上去的。
握着拳咬着牙,最后还是忍着满肚子怨气默默爬下那具很想烙上两个拳印子的颐长身躯,这下子他更加确定了,南边这群家伙绝对是他天生的死对头,没一个对盘!
行行复行行,徐晨曦的眉心也越锁越紧,除了被这姓古的两样脸孔给搅得迷糊外,还有一点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的——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死?竟是一无所绝地任人摆东布西又搂又抱?
他确定过,身子并没有被制穴过的不对劲,除非那家伙的本事和天同高。
跟群无害良民在一块也就算了,身旁这个貌似温和的男人可不是吃素长大的角色,能在南水这种龙杂处的环境里壮大青浥跃居盟首,这家伙,绝对比披着羊皮的狼还奸险,结果自己竟是睡得比在自家窝里还香甜……
他不懂,不过就松懈了几个月疏于打坐练息,有这么严重嘛,警觉性会差到被人扛去宰了都还浑然未觉?眉锁成结,徐晨曦实在不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难道说……因为相偎的温暖,因为难得没有梦魇的安眠,所以这身子才会枉顾意志地贪恋不起?
莫不成,真是他自己爬上去的?不会吧……
相较于一早想拿刀砍人的冲动,徐晨曦此刻的自信心已严重地摇摇欲坠,覆了层雾茫的漆眸不由地浮起层浓浓恼色,步履也加重了许多,每一步都踢着脚下落叶沙沙作响。
「我说古老大,你是怎么把人吓的?怎么才两天不见,小夜夜就一副失魂落魄该找人收惊的迷糊样?佩服,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语声喃喃,雷羿已把头摇了又摇。
这一路就见前头的身影一摇三晃,连腰杆般粗的树都可以视而不见直直对着走,只差没干脆学熊抱树给他看。
也不过就两天的晨光而已,没想到那个走神大师的功力又进步了这么多,连那张老似人家欠他万贯家财的冷脸都变了形,看样子再加把劲多戳几下,里头包的准露陷。
雷羿十成十地肯定,这叫太阳快打西边上来奇景绝对跟身旁这头神采奕奕的老狐狸有关。
「有吗?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而已。」
欣赏着满林黄红交错的落英缤纷,古天溟不急不徐地语雷羿并肩漫步跟在那抹走不成直线的神影身后,如墨深浓的黑瞳一如往常幽亮,只是盈满的笑意任谁都感受得到他的好心情。
「略尽?呵呵……」
干笑两声,仅只「略尽」就已如此效果,雷羿不敢想若是「竭尽」……那后果会是如何地惊天地泣鬼神。
天很蓝,云很白,拂面的清风更是舒爽怡人,不过管它天公有多作美,他都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家头儿眼底的笑是为了这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皱皱鼻尖,雷羿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帮那个初交锋就失利的可怜家伙一把,戏才开锣就一面倒,照这状况玩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没错!一定得伸只手帮人垫垫底,谁叫这喜欢夜又喜欢雾的怪家伙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亏他还寄予厚望,想说给那只总无往不利的贼狐狸一点颜色瞧瞧。
「小羿……想把我秤斤论两地卖也别表现得这么露骨好吧?」失笑地摇摇头,古天溟伸指轻敲了敲雷羿的头顶,复又一脸宠溺地揉了揉那头散乱的栗色长发。
这些年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是在让身为独子的他过足了作人兄长的瘾头,然而触景生情,叫人不由地也忆及另抹身影,一抹融合着孤寂与坚强的身影。
莹莹漆瞳微黯了黯……
什么时候,才能认回那个在外流落已久的亲手足呢?
想起那俊秀脸容平静下压抑的无奈伤悲,想起那番完全没有忿怨没有自己的肺腑建言,古天溟知道不论有多少阻碍自己都绝不会放弃,纵使揭开尘封往事的代价对古家、对青浥而言会是场严苛的风雨挑战。
「老大?」眨眨眼,雷羿扬声轻喊着,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感受得到一股淡淡的惆怅萦绕身旁。
「没事,突然想到别的去,话说回来你这次的收获如何?」拍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宽心,古天溟一笑抿去心底狂涌而起的小小感慨。
严苛吗?即使风狂雨骤又如何,哪怕掀起的这团乱落人口实予敌机会也无妨。
青浥古家屹立洞庭已是百余岁月悠悠,他古天溟也不是个易与的角色,反倒是那几位觊觎青浥的得多留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