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再等了,久则有变!心下一沉,右手的酒杯已经摔下了,心中霎时涌现出那种目的欲达的狂喜,很快就可以报那一箭之仇了!——
青色的酒樽在空中作了一个再标准没有的自由落体,较重的杯口在直线下降中倾斜,醇香的透明液体洒落出来。看着酒杯即将撞击地面,兰陵才一惊。转过头,看见了鹏湛狰狞得意的笑容。
一切都象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好长的时间,在预想的清脆声响发出的那刻,突然有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斜抄出来,优美的扶住差一点就要亲吻地面的酒樽,并且在空中画了个弧,将已经倾出的酒液一斟,稳稳当当的把那倒霉的酒杯滴水不漏的捧在手中。
「请多多小心。」将完好无缺的杯子摆上鹏湛的案几,少昊温和可亲的笑笑,然后不露声色的退至兰陵身边一步之距。
乍红乍青的脸色突变,鹏湛一时被这意外惊的不知如何处置。
微缓一口气,抬头,眉目交汇,唇不经意的微微扬起,又极快的将目光转回同座的危险人物。
——香味突收,清新的空气刺的兰陵一个激泠,一直在头脑里盘桓的话语霎间呼之欲出——「是香——」
「动手!」鹏湛一声大喝,已经抽出了几垫下的佩剑。
迅速上前,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叮。两剑一个交击,碰出清亮的和音。少昊立即收剑退步,护在兰陵身前。
大厅之中,已经开始了屠戮,说是屠戮,因为以有备攻无备,以刀剑攻徒手,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结局。
血气,开始蔓延,尖叫和惊号,刀剑刺入人体的闷哼,残躯飞落地上的沉重质量,交织着漫天的红,落如飞雨。
少昊将近前的一个兵士斩毙,这次是不能善了了,看来不用遁术是逃不掉的,心念一定,把左首的敌人挡开,回身要去拉人。
看见的情形却叫他一怔——「兰陵?!你怎么了?」
将身体紧紧蜷起,不停的颤抖着,低下的头完全看不见脸,但是拽着衣角的手却白的发青。少昊一把把兰陵的脸抬起来,「怎么会这样?!」,眼前的是惨白的怕人的脸,黑气隐隐浮动于额间,冷汗不停的往外冒着。
「是——香蛳——」一张口,就是一口紫黑的血,兰陵吃力的攀住少昊的肩站起来,颤动的剧烈的几乎让少昊也抖起来的细瘦的身体,好容易转向对面的鹏湛。
「相思?」一时听错,少昊不解的重复着。
「不错!是香蛳!」鹏湛远远的,开怀的笑起来,「久闻你见多识广,真是名不虚传,这么生见的物事你也能认的出来。佩服!佩服!不过除了香蛳,还有游鬼,你要怎么护住你的二十万大军呢?哈哈哈——」
「宗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游鬼!是游鬼!!」
「天呀,这么多的游鬼——」
「不是要来攻击我们吧?!」
「听说游鬼都是不死之身——怎么办啊?——」
黑压压一片的游鬼,带着尸体特有的腐败和恶臭,一点点的逼近,黑色的干枯的躯体,淋着血迹还是尸水,且不要说人类对上后是不是能将之除掉,光是这副形象,就能叫许多训练有素的士兵落荒而逃了。
「怎么会?……」对巫术也稍有研究的陆族惊的定立原地,睁大双目喃喃自语:「这么多的游鬼,我从没听说过居然有人能自如的操纵这么多的游鬼……这……宗虎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一双双企盼的眼睛望向无疑是资历最老也最受尊敬的宗虎,期望着能从没有办法里找出什么办法来。
宗虎定定的看着已经开始和营外的士兵交战的游鬼们,没有说话。
虽然唇角不停的滴落黑血,身子也因为痛楚而打颤,但是兰陵突然笑了。
「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吗?或者是我没有办法对付那些妖怪?」兰陵居然越笑越开心的样子,病了似的楚楚可怜的嬴弱,透出些极难得见的妩媚来。少昊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边辨识着背上那纤长的指头轻轻画出的语句。
兰陵好像真的是站都站不稳的依在少昊身上,手指的游动点滴不露,嘴上也不停:「可惜天不助你,我不但知道了噬蚨,知道了用它们来干什么,还不巧也知道怎么破解。」
——我伤的不算重,还能动——
鹏湛果然被他煞有其事的样子骗的一震:「你说谎!!」
兰陵依然在笑:「我有必要说谎吗?不过你也真是有一个天才的术士,居然想到利用噬蚨本身的血缘相吸配合咒术来控制游鬼,真的很厉害。」手上是停也不停。
——他的咒术师,我们对付不了——
被完全说中,鹏湛的自信开始动摇:「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你不可能有办法的。」
「『不可能』?!知道吗?很多人死的时候都喜欢说这句话的。」兰陵笑的都有点愉悦和爽朗了,少昊却握了握手里的剑。
——找到机会,就冲,用遁术走——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鹏湛已经开始半信半疑。
「要输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兰陵反问回去,然后发现在他信心十足的笑容下,对方越来越不安的神情,唇角微扬——是时候了。
鹏湛的眼神一瞬间开始迷茫,就在这一刹间,兰陵和少昊簌的分开,身形是无与伦比的快,眨眼间,两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就向着他直逼过来。
…………
看着宗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白布包裹,大家都睁大了眼——虽然他们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莫非宗虎将军有什么办法吗?
一层层的布料揭开,众人看见其中的东西时心下都是一凉。
这下完了,将军是不是要交待后事了啊?
包裹里,端端正正,躺着一本古书。
…………
「哼,你们以为都这样了,还能逃得掉吗?」鹏湛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俩人。
大厅里已经没有他们之外的多余的人了,但是只有三个人的开阔大厅却一点也不觉得空旷。尸体横陈,有自己人也有敌人——在少昊和兰陵周围,空中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一种小如指壳的黑色泛金飞虫。
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是卓有成效的,不知从何处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虫子不分敌我的蜇咬,支持不住的普通人立刻倒了下去,连挣扎的时间也没有,紫黑色的血迹与兰陵唇畔的如此相似,看着兰陵小口小口的吐着颜色诡异的鲜血,少昊心如刀绞。
鹏湛笑的很写意也很狰狞:「好好看看吧,这就是要你们命的香蛳。」
空气中飘着令人不安的檀香味,成百上千只虫子鼓动翼翅的嗡嗡声,和气流凝滞而暗涌的粘着感,将围在当中的俩人紧紧缚住。
「香蛳是一种以香气为生的蛊术虫,你一直坐在我身边,身上被熏了最浓的檀香味,所以刚刚它们光咬你一个,不过要是饿极了,它们什么人都吃!」对着狼狈已极的兰陵,鹏湛也把话说开了,转向紧紧拥着兰陵的少昊:「刚刚要不是你用身体护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过你自己是活不成了,嘿嘿,我原本还想你为我所用,看来也不行了。」
兰陵一震,惊恐的抬起头来,不自觉的拽紧了少昊的衣角,止不住的口里鲜血狂迸。
一拂手,少昊轻轻抹去他唇边的血,朝他笑了:「我没关系的,」然后又转头,「很遗憾,我的血……似乎比较难喝。」将右手一伸,掌心赫然躺着两只紫黑的香蛳,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