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恨知面带笑意地环看直往天际窜去的藏书阁,越看越满意。他曾经是个连书都摸不着边的穷光蛋,如今俨然成为京城第一藏书家,怎能不教人兴奋?
“书都搬进来了吗?”嗯,除去一些比较新的著作以外,还有宋版“七经义疏”共一百六十五卷,总管这回可真是立了一件大功。
“都搬进来了,老——不,我是说,少爷。”总管差点又用错称呼,余恨知最讨厌人家喊他“余老爷”,那会使他自觉得低人一等。
“好,很好。”余恨知一脸笑容,高兴得不得了。别人是因为坐拥满室的金银财宝而高兴,他却把金银财宝都拿去买书,但他可一点都不后悔,原因无他,出身低下的他需要附庸风雅来提高自己的地位,让人们忘了他是打从偏远乡村来的穷小子,忘了他是暴发户。
话说京城有五位年轻霸主,余恨知也是其中一位。这五位年轻霸主,除了余恨知以外,几乎都是继承家业,拥有良好家世。他们从小就是大少爷,住豪宅、着华服,出门一定是坐马车乘轿,身边永远有下人跟着,日子说有多好过就有多好过,更别提他们打小就读书本、摸古玩儿,经常谈笑嬉戏间就把生意搞定,过程费不上多少心力。
余恨知一直很羡慕其他四人那种浑然天成的富家少爷气度,所以他禁止下人称他老爷,要下人称他为少爷,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另一方面是他想藉“少爷”二字弥补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家世,进而达到和其他四人平起平坐的效果。
“不愧是总管,真有办法。”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效,但最起码自己心里头舒坦,不会老碍着。
“谢谢少爷的夸奖,小的不过是略尽棉薄之力,不足挂齿。”总管显然十分懂得主子的心思,这也难怪,从余恨知发达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跟在余恨知身边,想不懂都不行。
余恨知笑呵呵,他就知道总管一定行,把事情交给他就对了,一定能够办到好。
“你说,咱们这座藏书阁是不是很壮观?”光书架就有几百座,每一座书架都由上等黄花梨木,做成清一色品字栏式样,既整齐,又气势非凡,再加上从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的藏书,东华门那姓王的臭老头哪能跟他比?滚一边去吧!
“是很壮观,少爷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藏书家哪!”总管拍马屁,拍得余恨知的表情更显得意。
“不过,倘若要论珍稀性,恐怕少爷还有待努力。”总管拍马屁之余,也不忘提醒要多充实藏书内容,这倒让余恨知静下来思考,自己还缺什么。
“王老爷的藏书数量或许没有咱们多,但他拥有几套珍贵的宋刻本倒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还听人说,他经常拿这些书出来炫耀,并嘲笑少爷您只懂得收书,却不懂得收好书,骂您是土包子呢!”
余恨知的藏书高达三万五千多 ,而且数量还在继续增加中。在这么巨量的藏书中,不乏一些珍贵的宋版书,或是一些著名的私刻本。但要说有什么一开口便能把对方撂倒的珍稀品,倒还真的没有。
“可是京里头大小书肆咱们几乎都搜遍了,远一点儿的地方如江苏常熟也去过好几趟,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珍品。”为了增加藏书阁的收藏,余恨知可说是卯足了劲儿,虽说几乎都是总管在用心,但没有他的支持,可也动不了。
“京城里头的大小书肆咱们确实都走过好几趟,可有一家铺子咱们却是从未踏进过。”总管出人意表地说了这么一句,大大吓了余恨知一跳,直呼不可能。
“还有哪一家书铺咱们没去过?”连藏在京里破烂胡同的小书铺,他都去瞅过,不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回少爷的话,就在府学胡同那一带,一家叫‘水云斋’的铺子,咱们还没去过。”总管回道。
“水云斋?”这铺子的名字听起来是挺美的,但是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那是一家裱画店,两年前刚从苏州搬到京里来,专门替人裱字画。”
原来是裱画店,难怪他听都没听说。
“小的听说,那铺子里头藏着一套珍稀的宋刻本,整个大明国就只有那一套,再也找不到另一套一模一样或是相仿的,是套千古奇书哪!”藏书者最大的梦想,就是收到孤本,只印一套,印完后雕版立即毁掉,后人就算想再模仿,也得想办法找到厉害的雕版工,这又得靠运气。
“竟然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听见“宋刻本”三个字,余恨知的眼睛都亮起来,极想看看那套千古奇书。
“小的也是最近才听说的。”总管委屈回道。“是因为有人送字画到那铺子重裱,听见里头的丫鬟嚷嚷,说什么家里有那么一套珍贵的宋刻本,干啥还要过这种苦日子,消息才不小心流出来的,起先大家也料不到那家外表不起眼的小店,竟会藏着这么一套珍贵的书。”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想透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那是套什么样的书?”是文集还是讲史……
“不清楚,少爷。”总管遗憾地摇头。“小的只知道是宋刻本,还有个很美的名字叫‘云中书’,至于内容,就无法得知了,丫鬟没有透露。”
“嗯……”余恨知闻言低头沉思,没内容没真相,但有内容也不见得会更好,内容不公开更有神秘感。
“巧的是,这书的名字和裱画店的女主人同名,不晓得是原书就叫这个名字,还是被后来收藏的人改过。”依他判断,后者的成分居大,怕是被改过书名。
“哦?”余恨知愣住,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怪事。
“没错,少爷。”总管点头。“这间铺子的女主人名字叫做‘上官云中’,您说巧不巧?”
是很巧,不过这巧合恐怕不是出自天然,而是人为。
“这间铺子的生意怎么样?”余恨知一边沉吟一边问。“送字画去裱的人多不多?”
“不多。”总管早探听好了。“听说经常铺子开了也没几个人上门,几天才有一宗生意。”
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毕竟京城人多铺子多竞争多,想要落地生根,不容易哪!况且她又把铺子藏在僻静胡同里,恐怕也没几个识门道。
“也就是说……”
“咱们只要出高价,对方说不定就卖了。”
主仆两人的想法都一样,都往“利”字瞧。
“银两我多得是,只要能够买得这套珍稀的宋刻本,钱不是问题。”再怎么说他也是京城五霸之一,总不能出手太寒碜,教人看笑话。
“您若是能将‘云中书’买到手,那肯定是珍品中的珍品,王老爷子也得俯首称臣,甘拜下风。”总管阿谀奉承的功夫一流,褒得余恨知都快飞到天上,心情大好。
“听你这么一说,咱们无论如何都得将这套书弄到手喽?”云中书,好美的名字,他就不客气收下了。
“肯定是要。”总管用力点头,一字一句都说到余恨知心坎里去了。
“那么,小的就立刻找上官姑娘请她让出云中书。”说着说着,总管就要去找上官云中。
“等一等,总管。”余恨知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他。
“是,少爷。”还有什么交代……
“我同你走一趟。”余恨知可兴奋的了。“我要亲眼瞧瞧,这么难得一见的天下奇书,究竟长什么模样?”然后再将它们买回来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