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直属的牢房还算干净宽敞,唐春色在看守的指点下一步步走过去。转了两个弯,直走了半盏茶事件,才看到关押著白晚照的所在。看守缓慢退了出去,留他自行和白晚照说话。这里算是条件还好,至少对面的牢房里没有人,使白晚照的一举一动不至於都被别人的眼睛看著。地面也还干净,床铺虽然简陋却整洁。白晚照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的合著。
  唐春色扑过去抱住栏杆:“晚照!”
  白晚照一动也没有动,唐春色吓了一跳,提高声音又叫了他一声。以白晚照的武功,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第二次呼唤白晚照听见了,睁开了眼睛,像是在分辨这声音是真是假。唐春色看的难过,又叫了一声,看著白晚照转过头来,脸上先有意外的表情,过一会才露出自己熟悉的微笑。
  白晚照一步步走过来,拉住唐春色的手和他一起缓缓跪坐在地上。
  唐春色的眼泪涌出来,白晚照隔著栏杆抱住他,笑道:“咱们两个和栏杆还真有缘。”
  唐春色低著头,在白晚照的手上咬了一下,牙齿硌的血流了出来。
  白晚照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的春色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也长得很美啊。”
  唐春色得意道:“这个当然。”旋即怒道:“你居然敢骗我,你胆子好大。”
  白晚照把他的手握住贴在胸口,柔声道:“我不是骗你,是圣旨来势难辨,不知道会怎麽样,不放心你跟著我。”
  唐春色冷哼:“和骗我有什麽差别?”
  白晚照捧起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脸,柔声道:“春色,不生我的气,嗯。”
  唐春色点了点头,悲伤悄悄涌上来。他和白晚照分别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伤感也是放心的欢喜,再见面却在大牢里。
  白晚照等他再抬起头来才低声道:“伯父早晚会出事,我并不意外。也给母亲和妹妹留了出路,只是我姐姐。”他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唐春色柔声道:“不会有事的,你别难过。”
  白晚照叹息道:“我姐姐不会有性命之忧,在皇城里失去了娘家依靠的贵妃,只能任人欺凌。何况娘家获了罪,皇上并非势力之人,宫人却不会有好脸色看待了。”
  唐春色对白晚照的姐夫当今的皇帝印象实在不好,觉得说不定他会先冷落白晚照的姐姐也不一定。只是不忍心说出来令白晚照更惦记伤心。
  白晚照的谈吐虽然和平时没差别,唐春色却觉得他神气大大不如从前,心里暗自难过。他柔声道:“到底是什麽罪名?”
  白晚照道:“有大臣联名上书,指白家结党营私,贪污为货。勾结武将,私相授受。”
  唐春色答应了一声,绕是他不关心朝廷的事情,也知道这罪名不小。後一条更是天大的忌讳,白家的子弟多在朝廷肥职当差,当财富与武力联系在一起,谁人能容忍,覆灭只是早晚的事。
  白晚照凝望著他:“你冒充我二姐进来的,回去要小心,别露出破绽。”
  唐春色点了点头:“家人还都在外面,一切该没事吧。”
  白晚照微微摇了摇头:“皇上不怕我们串供的,他知道伯父并无谋反之心。”
  这句话里已带了些微的怨怼,李惜远既然知道白家没有谋反的心,下手无非是不愿有外戚专权,提前几十年就扫清障碍。白家的历代富贵早已为人所妒,不愁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君臣心意相合,便把白家一干人等都下了牢狱。
  唐春色却觉得有些不对,他和白晚照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却了解的深刻。除了对上自己,白晚照从来都不会带著怨气说话,更不要说对九五之尊表露半分不满。豪门子弟自有豪门子弟的风度,永远的气度雍容。唐春色想到刚才自己叫他,他的反应缓慢,猛的出手趁白晚照不备扣住他的脉门,另一手把白晚照的衣服解开。看到了白晚照身上的鞭痕。已经上过药了,但纵横交错,仍然让人心中一寒。
  白晚照低声道:“是上面的意思不定,下面的人急著报功,些微小伤,他们也绝对不敢弄出大乱子来。”
  唐春色咬牙道:“李惜远,他竟然敢。”
  白晚照被吓了一跳,捂住他的口,温柔的凝望他。
  唐春色缓了缓,放柔了声音,低声道:“晚照,我心里疼。”
  白晚照道:“天下没什麽事情他不知道,不会一直这样的。”他嘴里虽然这麽说,却对唐春色打了个颜色,眼神里透露出狡黠。
  唐春色和他一向心有灵犀,把耳朵贴上去。
  白晚照用最低微的声音道:“我来时不明所以,才不敢让你跟著。如今看来,来势虽凶,要牵扯的不只是白家和王家,我这里只是一时苦,性命全是无忧的。”
  唐春色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但也可以猜到几分,烦恼道:“你是说他要借收拾你们这些小鱼让大鱼放松警惕。怎麽可能,大鱼会伪装的更深。”
  白晚照道:“大鱼老谋深算,自然会努力伪装的更深。可大鱼也忍不住嘴馋,眼前有白家王家的大便宜,百年难得一遇,怎麽能忍得住不让自家势力吞。”
  唐春色叹了口气,虽然听到耳中的事情足以让天下人动容,可他唐家的人本来就不在意这些。他只为他的白晚照受伤了难过。
  唐春色轻轻抚摸白晚照,想著他自幼尊贵,除了父母没有被人责罚过。廷尉府的刑求,不知有多少屈辱在里面。白晚照的神气衰弱,他遭受的折磨并不像他说给自己听的那麽简单,廷尉府自然有看起来伤人不重,却让人痛到骨头里的招数。
  白晚照心口有些积郁,今天看见唐春色,已经有些开朗。唐春色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松开,两个人都觉得没有和对方说几句话,却已经有人从在走道的那边,大声叫著让探望的人出去。
  唐春色抓著白晚照的手,低声道:“我们不做侯爷了,我们在江湖里逍遥,等你出来了就和我回蜀中去。”
  白晚照笑著答应:“好,我从来就不想做侯爷,我们在蜀中过快活日子,神仙也不如。”
  唐春色忍痛站起来,凄然转头离去。他一向是潇洒快意的少年,现在却要用全部力气克制自己。别回头,别想拆了这里。假如晚照愿意,晚照随时可以出来。别因为冲动害他白白吃苦。但唐春色毕竟不是规矩森严的家庭中养出来的孩子。他灵活骄气,是不允许自己无故被欺负的。白晚照被欺负和他被欺负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完全是一回事。
  唐春色走出廷尉府监狱时心里的离愁已经有些淡了,狠狠的想著怎麽去折腾那个凌辱白晚照的廷尉。
  廷尉府的侍卫不知道这走出来的美人是江湖中最神秘门派的少主,全都盯著唐春色,肆无忌惮的打量。这种欣赏豪门千金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并不多见,何况还是贵妃的妹妹。当唐春色坐上轿子离开,已经有人滴下口水来。
  狱卒彼此推搡著笑:“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能看见贵妃的妹妹,就连里面的侯爷长得都比大姑娘美,白家看来是要走霉运了,一家子美人不知道到头来都是谁的。”
  唐春色坐在轿中,听他们肆无忌惮的言谈,把轿帘打开,对他们微微一笑。几个狱卒都觉得色授魂与,一颗心不知道跳到那里去了,等唐春色的轿子走远,犹自在胸腔里扑腾个不停。可越跳越不对,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直跳的人喘不过气来。似乎血液涌入心脏里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几个人摔在一起,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滚。心道莫非是吃错了东西,却无一人去想是不是唐春色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