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纳正式成为公司的主要股东,并将公司名称改回原先的「葛瑞货运股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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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纳人呢?」
「没见到啊,早上他不是还在办公室里?」
「他中午说要出去,之後便一直没有再进来。」
「不会吧?赶快打他的手机联络看看!」
「会不会回老家去了?」
「伯母昨天就被我接来堪萨斯了,他老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手机呢?手机呢?」
「手机不通!他好像关机了!」
「哇靠,那现在怎麽办?」
「亏大家辛辛苦苦弄了个什麽惊喜派对,这下子寿星跑了,果然是『惊喜』得有够彻底!」
「你给我闭嘴!」
「你们兄妹俩别吵了……」
总公司办公室霎时闹成一团,看热闹的人看热闹,吆喝的人吆喝,寻找失踪人口的人继续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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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三十岁生日宴上逃脱的柯纳,人在何处呢?
黄沙连天,苍茫的景致依旧。
无论世界如何通坛,时势谁起谁落,五十号公路永远以它一贯的荒荡空寂来面对一切。
长而直的公路上漫著薄薄的沙烟,无止无尽地通向天际,偶或有一两辆车呼啸而过,除了白烟之外,对这块化外之地不曾再多留下些什麽。
「卡车小子」的招牌,多年如一日,在荒野中提供最後一丝文明,夜晚的霓虹招牌,也准时在六点半亮起。
一部卡车缓缓驶进餐厅前的空位,与其他几部大车并肩而泊,驾驶座上的人熄了引擎,却没有立刻跨出车外,只是静静坐在车里,看著日头的最後一丝馀影。
夹著沙尘的风缠绵在车身四周,不愿离去。
黄沙如雪。
雪……
已经六年了,这个名字仍然会轻易地跳进他脑海。
六年来,柯纳没有停止过寻找她的念头。
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在执著什麽。找到她又有什麽用呢?她可能嫁人了,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离过两次婚,正处於第三次婚姻里。
时间都已经过去如此之久,久到只怕雪也已经忘怀了他。
可是,一颗心,就是不死。
这些年来,他投注太多时间在学业及事业上,无心去经营一段认真的关系,身边虽然来来去去也有过几个人,却总是无法长久。或许因为如此,才使得曾经被他放进心底的她,更显得深挚而难忘吧?
从起初只是执意的想寻回所爱,到後来的想得到一个解答,直至现在,「寻找雪」的念头已经成为一个迷咒、一种习惯,根植在他的灵魂底层,变成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达成的目标。
即使找到她之後,於事无补,好歹总是有个结局。
当年那不清不楚的一纸道别函啊,是他心中永远的隐疮。
六年前,他在此地与心爱的女子相会了;六年後,在他满三十岁的生日这一天,他只想著再回到此处,为过去画下一个正式的句点。
他查看後视镜,六年後的柯纳,与六年前的柯纳并没有太大不同,只除了眉宇间少去了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多添了人世体验带来的风霜。
这六年来,「卡车小子」也改变不多。
推开店门,一样是油腻的汉堡味扑鼻而来。以前他常在这样的休息站里出入,没什麽感觉。这些年来生活环境好了许多,重新再回到卡车小子,除了那股怀念的感觉之外,他不得不承认,味道稍微呛鼻了点。
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一整个下午,想想也真是难为了娇嫩嫩、消生生的雪了。
「嘿,小柯,听说你现在成了大老板,发达了。」店主人克里夫发现,竟然是睽违已久的老客人,眼睛一亮,马上从吧台後迎上来。
「别折煞我了,我还是以前那个『小柯』。」他指指自己一身敝旧的白衬衫和烂牛仔裤。
「气势不一样了。」克里夫摇摇头。「来吧,今天晚餐算我的。」
他微笑地坐进吧台前。「最近生意还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克里夫吩咐下去,要厨房弄一个牛肉堡来,自己踱回吧台後和他闲聊。「你呢?结婚了吗?那个漂亮得不得了的东方小新娘怎麽没跟著你?」
他先愣了一下,才淡淡一笑。「你还记得她?」
曾经,他怀疑自己其实是陷入某种迷离的幻境,梦醒了,一切回归到现实,梦里的物事自然都是虚假的。原来他不是唯一记得雪的人……
「那样长相的女人,很难让人忘记。当初我记得你连一顿饭都不肯好好坐下来吃,非带回去车上陪你的小女朋友不可。」
「我们後来没有在一起。」
克里夫瞪大眼睛。「那她还把东西寄放在我这里,是想做什麽?」
柯纳一震。「什么东西?」
「就差不多是六年前吧!有一天她一个人开了车来,放了个包裹在我这里,说是等哪一天你亲自到来,再交给你。我还以为你们小俩口在玩什麽甜蜜的藏宝游戏,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沿路放纪念品、将来路过时再去找出来怀旧的把戏,有一阵子州际公路族们很流行玩这种游戏。」
柯纳的心跳突然从平稳急遽加速到几乎发病的程度。雪为什麽会托放东西在克里夫这里?又为何不告诉他?後来他半工半读地开卡车时,虽然经过卡车小子无数次,可这里是他们初次相会的地方,他独独无法忍受一个人再度踏上原地,所以六年来再不曾停步伫足。
如果他永远没再回来,岂不是错过了?
克里夫消失在内里,窸窸窣窣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十公分见方的小盒子,盒口以透明胶带封住。
「就是这个。不好意思,被我压了六年,外表有些脏了。」克里夫探头探脑的。「里面到底是什麽东西?我可是好奇很久了!」
纸盒很轻,其中一面的角落以手写了一个小小的日期——那是雪离开他之後的第二天!
原以为只是来凭吊过往的一段情,却万万料想不到得来一样出乎意外的礼物。
他的脑中一团混乱,抱著盒子步伐不稳地奔出店门外。
「喂!喂!你不分我看啊?真是臭小子……」
跑回卡车上,从杂物盒里翻出一把小刀,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稳刀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胶带拆开。
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淡淡飘出来,散漫在空气里。
这丝香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柯纳呆呆捧著纸盒,突然生起一种近乎恐惧的期盼。
他该看吗?如果看了之後,同当年那纸快递送来的短函一样,又是另一次的失望,他绝对会当场心血狂喷,奔进沙漠里把自己埋起来。
但是,她的香味就在鼻端前,彷佛六年来的时空突然消失了,一回头又会看见她言笑盈盈的神情……又怎麽忍得住不看?
心思激烈晃荡著,终於,他还是克服了极度的震惊,以颤抖的手掀开盒盖——
那是一束黑亮如泉的秀发,以鲜红色的缎带缚著。
她的发。
他抖颤地执起发束,滑顺的丝感从他指间流过。一束被剪下来、留置六年的长发,怎麽可能还保留如此的生气?仿佛它本身有生命,一直努力活著,等待主人来迎走它。
束发之下,枕著一张护贝小照。照片的周围经过裁剪,有些压痕,大小适合放在皮夹里。
相中人,巧笑倩兮的回视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