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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事实就是这样,这么简单。我却连想都没想过,一旦把对方的为事为人给认定了,余下的便只是自己的愚蠢了。我从来都不认为宇文会是这么阴鸷而伪诈的一个人……不,是我刻意不愿想往坏处去想,我可曾仔细去斟酌过他?……两年,太短。的确不足以看清楚一个人的本质。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在这样的绝境居然还能傻到抱有一丝希望……

  “你究竟算计了我多久?”这句话本没有必要再问,可我必须听他亲口说出来,如果绝望可以更深一层,那就让它深到骨子里好了。毕竟这两年来,他把自己掩藏的是多么精绝,我就是死,也要死的明目。

  “这就对了嘛,能问出这样的话,你也算是开悟了。我告诉你呵……还有‘圆衣舞’,你以为我真喜欢看你跳舞么?知道我为什么死都要你用那把刀吗?第一,我料准了你不会让我死,你只会妥协。其二,你先前也试过了,没有内力是根本提不动那么重的刀的。那把刀会逼得你蕴气丹田跳舞时还要借以武力,动作却仍旧比舞一般兵器来的缓慢。我的内力和武功根基都不差,只是路数不对,不得精确要领。而你跳舞时每一个动作里内藏的精要,甚至包括所到之处运力长短,都会在那一时成为我的计算。——东方,其实你仔细想想什么都能明白,只可惜你比我想像得要天真,枉费我还曾提心吊胆过。”

  一字一句,掷耳有声,如同昔日那‘凤飞’的音节,那里面究竟伏击了多少恨意,掩藏了多少嘲弄?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听不明白?……是我,是我一直故意忽略故意充耳不闻故意要欺骗自己,以为总有一天……



  “宇文,你无耻。你欺骗我的感情。”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而我说完就后悔,人到冲动的时候,居然真会口不择言。

  “欺骗?东方,今天晚上的笑话已经够多了,我不介意你再多闹一个。我可什么时候也没说过喜欢你,且不论你是个男人,你和那个叫方何渝的睡过吧?一个被人玩过的败货又怎么提得起我的兴趣……

  “你一定奇怪我怎么知道,无妨告诉你,是你自己做事太不小心了,以往被翠儿瞧见了,前几天她又说漏了嘴,跑到我面前说什么你为了我什么什么的,真是单纯的姑娘家,不过我很喜欢。是你看不出我对你无意,更看不出我一只把你当猴耍么?真是可怜……况且,你这人做事为什么总是那么可笑,你知道我每次忍笑忍得多辛苦么?”

  他说完又是一阵大笑,仿佛真的是忍了很久,大殿里所有的人跟着他一起笑,一浪高过一浪汹涌的笑声,像无数尖利的刀刃在我身上一片一片挖剐,心里像被掏空了一般感到前胸贴着后背的单薄无依,我颓然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再也看不到了前前后后一张张鬼魅般的面孔,偌大一个天地间只有我,无所顾忌的在众人面前泪流得肆无忌惮。

  众人的欢娱彰显着他们正是这出连台好戏的主导,而我是丑角,像断翅的鸟儿一样,根本飞不出早已布好的剧本。

  ……总有一天,就是今天这样……宇文,生不如死……东方已经尝到了。



  第三章

  我随着胡承和走进客房,在他关上门的时候我开始脱衣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因为宇文那一句“太令远道而来,东方今夜好好侍候吧”。我一个阶下囚实在没有立场反驳,既然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何必再做无畏的抗争。

  忍辱求全,或许也是一种自保。

  老头子根本没有出言制止,就那样干等着我脱掉单薄的舞衣,一丝不挂的呈现在他面前。他一直看着我,毫无表情,连脸上的肌肉都不曾抽动一下。

  我实在被盯得不自然,干脆闭上眼睛。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屋外夏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屋里头两个活人却仍没有一点动静。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你……确实不该穿成那样。”

  说完便转身从床上取来一个包袱,拿到台几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折叠的方方正正的锦衣取出来递向我。

  我被他这套动作搅得莫名其妙,只得木然的的伸过手去接……一个不稳,衣服掉在地上。

  刹那间,我血管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脑中一片空白。我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抵挡住随之而来的眩晕,而嘈杂的鸣声……仍旧在耳边久久徘徊。再睁开眼时,眼前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清明。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个……?我不自觉一步步后退,颤抖着手臂用力抱住自己的身体,胸口难以想像的那种几近窒息的压抑。

  那衣服摊开在地上,招摇而刺目,像一把锐利的剑矢,直直刺入心坎,翻搅起连篇泛滥的苦血。尽管我还赤裸着身体,可却万万不敢弯身去捡地上的那件。

  碧扣红璎,云袖蜃披,白虎纹襟……一品…将军……这是我在吴中的朝服啊。

  “东方,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浅阳元年。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么?”他看着我问。

  吴王浅阳元年。那是五年前……新主初继位,施颁新典,大局未定。楚王乘机宣书开战,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只因吴司马先薨,将位久空悬……而应战强敌又不可大意疏忽。新主立时为东方一门翻出当年冤案,司马后裔从此正名,挥三万精冢南会楚师,时不我待。

  吴王浅阳元年四月,我初战告捷,东关捷报频传,凯歌四起。天子金殿题匾‘国之栋梁’……

  “可还记得浅阳二年九月?那时候你多风光。”

  浅阳二年九月……第五次出征——

  ……我仿佛看到了姑苏台上的青紫色烽烟,高高升腾,在王都金殿的上空扶摇,与云霄一色,壮丽无边。耳边传来了震天的擂鼓,以及那……无比悠扬的号角。鼓声中战士们高喊着“吴镇中关,助我国威”,高亢而豪迈。行军的弦歌里昂扬的志气直冲天宇,还有即将插入中关要塞的吴国旌旗在风中冽冽声响……吴天子亲领着朝中百官,姑苏周边十六郡太守个个远道而来,送将北门。

  日中天,金觞落地。

  我拔剑一麾,十万军发。

  “名将的风采,牵系着多少家国良臣的心神,领动着多少豪情志士的热血……那时候,东方在哪里?”他问。

  我眼神依稀,声音虚无而不真实:“……在众山之岭,在……云霄……之端。”

  台几上搁置着摇曳微风的残烛,烛火里,茫然一片,如同我一样的毫无底气。

  胡承和全不在意我的态度,却因我的话而激动不已,他不再问话,掳了掳须,径自直述来:“还有浅阳三年五月……那一年你们钝兵挫锐,屈力殚货,深陷瓮城形同困兽。下官本随尉迟将军率援军救战。可那尉迟却在外无故抗旨,按兵不发。一时间下官心急如焚,只得私带一小纵队只身前去……”

  ——浅阳三年五月,平肇之战。

  那是我打得最艰难曲折的一场战役。众将士久守平肇易攻之地,然而粮草无缘中断,士气衰竭,久无援助,直到最后我三万饥军被区区九千敌兵围陷平肇内城。

  虽是以多对少,可平肇的地势足以将三万大军活活困死。我只得不断告诉大家,楚军不过九千人,焉能奈我?……可谁都明白这人数不过是个幌子,敌方早已占尽了天时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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