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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头皮发麻,这是什么跟什么……大家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生给吓住了。

  胡宜也急急忙忙的赶来了,甲胄都没有套好。他来得正好,我边帮他折腾战甲边说:“快去下令,叫大家不要饮水了。”他反应极快,还没等我系完最后一根带子就已经跑走了,那团士兵看到主将匆忙也立刻四散吩咐去了。

  ……

  清出来的尸体有上百个。



  胡宜险松了口气,“幸亏东方经验丰富,损失还不算太大。”

  何渝说是一种很剧烈的毒,叫克鸠。别的毒药混入水中容易挥散药性,此毒却遇水愈烈。

  其实是我大意疏忽了。我们两营依曲江而戍,按照地势很清楚,我们在中游,他们在上游,大家共饮曲江水。

  投毒并不是什么高杆的伎俩,他们也真能做得出来,为了牵制我大军,连曲江下游的吴国百姓也不放过。

  曲江主流向东,途经吴国三郡六县,另外一条人工开凿的支流贯穿许国申国等诸侯国。

  想不到宇文为了截断我军水源,逼退我们,竟做到如此丧尽天良的地步。



  ……

  军中的酒不算多,十几万人这么一折腾,还撑不到一个上午。

  这简直如沙漠里屯兵一样,士兵们耐不著饥渴,下晚纷纷绕道潜入上游盗水,结果能活着回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我们拿不准对方投毒的时间,对方却在彼端大开杀戒。

  翌日午时,帅帐里面像是炸开了锅……

  “不能再熬下去了,这样把人送上去给他杀,大军迟早会玩完。”

  “不然就东退吧。”

  “不行。据回报对方已从洹水调了不少兵力,欲向东发展,东退岂不正中其下怀。”

  “可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守死。”

  “真是把我们逼到穷途末路了,谁还有法子?”

  “算了,都给我回去挂帘静思去,想出办法再来商量。” ……

  将军们都是浅阳年间提携起来的吧。我甚至无法将他们的聒噪的争执对号入座,只是一直在想一句先言——“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凿曲连渭,果真是不世奇功壮举,比姑苏的护城河还要审时致用,如此一劳永逸……那人怎么就能想得出来。

  ……

  “声不入耳,景不入目,诸事不萦于心。东方,你好清闲啊!”

  我倏地抬头,“咦?胡宜,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

  看到他越来越黑的脸色,我急忙道:“带军东撤吧,让他们追好了。”

  “东退等於在吴国弱境开战,只要吃一场败仗,楚兵很轻易就打开隘口,一举杀入吴国腹地。”

  问题是……我们不会战败。我一展军图,圈出曲江支流与主流交界的的代国,“你就退到这里……不,还是这里吧。”我指了指代国之后的豫国,然后又撤了手,眼光在巴掌大的一张图纸上扫来扫去,始终举棋不定的,最终还是停在了豫国以前的许、申二国之间,“恩,还是这里比较安全。你就退到这里吧。”口里自说自话,忽然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胡宜很是耐性的听我把话说完,然后说:“你一开始就打算定到这里了,为什么要反复?……看得出你很想在别处。”

  是呐,可是别处都有吃败仗的可能,这种事情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许、申二国之间乃是诸侯群集之地,我们要援军,又不能离吴国太远,这里是个两全其美的地方。

  “胡宜,你知道为什么历年征战都没有人敢投毒么?”

  “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去下令吧。”

  他有些犹豫的看看我,最终还是没有问什么,姗姗的走了出去。

  有些事情我太在意了,刚才差点就错了方正。我深吸一口气……倘使一再心存余悸,如何顾全大统。

  遇到这种状况使我无法不想起一个人,先大司徒尉迟远威。虽然对他百般记恨,可真不得不佩服他的深谋远虑。千江之水东流汇海乃天地之规律,我东吴地处下游,曲江一直是个军事隐患。

  吴王初阳十七年,许国杨林君、申国申成公进贡,大司徒借此机会与两国私下定盟,人工开引曲江支流,名义上造福诸侯百姓,算是耗巨资卖了个人情,可这点心思太过昭彰,谁都知道,楚国君当然极力制止。於是大司徒顺水推舟将此流扩展,自荒原而开流,走回旋路线绕过诸侯林立的徐国、代国、豫国等地的东境与渭水汇流,渭水又深入诸侯国主境。此一举造福万姓,又是强吴出资,大家各取所益,楚国君就是再想制止,也无法四处树敌。

  这样一来位居上游的楚国再也无法使用毒术,否则连渭水都难免其患。宇文此举把几个诸侯国最大的两条生路给绝了,也为我们送来了意外的援兵。

  我回视军图,这个最佳的屯兵之所……我想起昔日我父亲与大司徒尉迟远威彻夜长谈的情景。一个是雄姿英发,一个文采风流,他们挑灯坐在一起就如同这世间最绝美一幅画,却又没有人能渲染出那种灵韵交融的默契。

  那是他们年青丰采的年代,吴国的司马司徒颠倒了天下女子。那时候我也还小,却总能看到两条横纵交错的线,明明是各备特色的两个人,却死死交扣在一起,扯不断,分也分不开……

  那一天我拉着自修的手说:“我们要做一辈子朋友”,然后指了指窗棱里两道轮廓深邃的剪影,“……就象父亲们那样。”

  有些纤弱的少年腼腆的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坚决,“我和琅琊……死都不会分开。”

  ……

  夜凉了,月光如水又如冰彻骨……我陡然一个惊醒。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可谁又能告诉我,这世界可曾真过?

  ***

  行程不如想象中那么远。第三天我们已经退到了代国边境。宇文没有调兵遣将,也没有退尺进丈,甚至没有东追的迹象……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想打。我又想起了胡承和的一句话,“军师是运筹帷幄里,霸图谈笑间”。最难是谈笑间,我与当年孙子之比,岂止天壤之差。唯今我才明白,运筹帷幄这种事情往往比身先士卒要难上百倍。

  距离上一次开战足足半个月,自修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军医们说他是从鬼门关兜了一圈,一条小命能拣回来实属不易。那家伙刚抬回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医不活了,我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昏迷了整整五天才清明了意识,如今又生龙活虎起来。

  何渝的医术很神,我亲眼看过他救宇文,只要尚且有一口气,就是将死之人他也能折腾活过来,再普通的药草到他手上都成了绝妙灵丹。

  可我很清楚的记得,何渝没有出手……没有出手救自修。

  这就是他所谓的鼎力相助么?

  我不相信,他不会这么浅薄,也不是无情之人,可我不懂他。

  ……

  第四天传来军报,敌军调兵两万,往平肇方向南行。

  平肇,又是一个不可能攻的地方。

  已经没有了初次的吃惊,对方的不按理出牌已在意料之中,哪怕我知天下所有的将领,也不会明白宇文,他所做的事情永远让你看不到他的用意。

  平肇在三年以前是个军事要塞,以顶锥之势插入楚国边城,况且易攻难守,是个大缺陷。楚军很容易从平肇开口,连九城,直捣吴笼。可现在它已不具有那样的功用了,自楚王割地以来,我们把平肇以东四城以南五城纳入吴国版图,变成十个连环扣,环环紧凑,背后又是我吴国重池,可谓是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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