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不为所动的说道:“晚了,我们快走吧。”
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我不晓得他是怎么了,他的眼神尤是黯淡。
……
我们赶回军队的时候大家正在扎营造饭。胡宜一个人站在道路口,朝我们来的方向期期艾艾的看着,也不晓得他在那里等了多久,我几乎都能看见他的心情了,若不是身为将领脱不开身,那我在麦丛里见到的人……或许是他。
唉……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
第六章
“校尉,将军,卑职已查明对方主将。”
“说。”
我倒要看看楚国还能派出什么样的人才,那些手下败将们现在倒是可以妄自尊大了,不知谁长进了
“据说此人熟谙兵法,武功卓绝,是难能可贵的精锐之才。好像叫……我想想……”
熟谙兵法,武功卓绝,是难能可贵的精锐之才……楚国有这样的人么?
据我所知,楚国真正可以称之为有帅军之才的,唯有两都司马陈颖。只可惜他年事已高,老来征战,在洹水之劫被我一箭封喉。
“……卑职想起来了,是叫宇文子昊。”
‘咣当!’明脆的一声……不是我,是胡宜手中的兵符落在了地上。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脸色,青紫青紫的,异样的阴霾与恐惧横亘在他年轻而端正的面孔上,像极了中了剧毒,瞬时煞灭了他方刚的血气。
“怎么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吃惊,他竟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小心的避开我质疑的目光,然后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话的确在情在理,无可挑剔。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真的很不对劲。对了,眼神……那眼里并不是那种极端到不惜一切的仇恨,而更多的……是惧怕。他说话的语气,跟他脸上的颜色,丝毫不匹配。
胡宜,你,怕他么?为什么?……我最终也没有将这异样问出口。
今天……大家都很怪。
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我在吴中苦心经营半天,没想到居然适得其反。看来世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种情形是我怎么也无法预测到的。
……宇文……你我还真是有缘!
好在眼下自己的心情已不复往昔的激动,大概是因为离开了西邺离开了吴中,大概是那片田园无太据它的包容力了,似乎冲淡了一些什么。反倒是让我可以静下心来抽丝剥茧,从长计议……
即使我不再想很激烈的去报复谁,可这些环节都是必要的,扪心自问……现在是不是又有点退委了?火苗总是在狂风中越烧越旺,一旦安逸下来,很容易使人心一再怠惰,这不过正好是情绪缓和的一段时间罢了。
我必须机械的催动自己去作这些文章,否则,我以后定会后悔。机不可失!
我想了一整晚。宇文子昊确实是个难能可贵的将才,能从棋势纵横观测战局,在最短的时间内洞其要害,能千方百计的欺瞒对手,设下圈套,从别人惟恐不及的死角里,拉开铺天密网。
能从别人的一招半势里提其精要,引为己用。
此人心存定夺,胸中滔豁万千。
我父亲曾经指着安坐在马上的敌将陈颖对我说:‘内涵隐约彰显其表里,构成周身所锐不可挡的气势。身为名将,即使锋芒内敛,也无法尽收他的引人之处。’
想想宇文,我是否就是被这样的不凡气宇所不明不白的吸引着?
一晚上拨云散雾,细细推来,很多东西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掌握……
宇文子昊,其实你……更适合做对手。
***
第二天起床,突然感到神清气爽,斗志昂扬。我叫来昨天传报的那个军卫。
“你速回吴中,就说敌强我弱,请大王再发兵五万,还有,叫西宁将军帅军。”
“可大王他……”
“不必忌讳,你说出宇文子昊的名字,他一定会首肯。”
既然我在西疆那点破事他了如指掌,又怎会不晓得宇文子昊其人,他不是个不訚时疏独断专行的庸君,更不会拿家国危亡儿戏。哪怕再难以割舍,也还是知道审时度势、权衡轻重……
真是顺水开渠,功道天成。连上天都助我。
这一次,我要做那个隔山观虎斗的人。
***
“东方,我不懂你这是为什么?”
头疼。怎么一大早上的就那么犯冲?“抱歉了,都忘了征求主将的意见,东方不该擅作主张。”
胡宜恨恨的看着我:“你故意的。”
“是,又怎样?”
“目无章纪,军法制处!”
真是……本来还想继续陪他玩下去的。“胡宜,开玩笑的时候配合表情固然重要,可若是太过了,就显得很生硬了。”的确是一点都不好玩,而且相信他也是和我一样觉得索然无味。
胡宜沮丧的一甩头,一时间张口闭口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这两天一直都很紧张,也一直都在找法子缓解自己,可惜效果欠佳。
“不过,我还真是不懂,你在朝中不惜利用我来权加阻难西宁将军帅军,而今为何偏偏又要成全他,如此反复这般,你都不觉得累么?”
“你……”我气极,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可恶?“既然有个替死鬼,还那么急着用你干嘛。”这话我自然没说出来。关键是……对手是宇文子昊……胡宜,你我无怨无仇的,我当然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我与尉迟自修的武功兵法都是我父亲教的,而宇文子昊……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也该算是我的功劳吧。无论战策武功,这二人胸腹里装得都是相当的东西。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胡宜你不想看看两个雌雄莫辨的将领,谁的悟性较高么?……我可是迫不急待呢。
正午……
“你说什么,对方在攻亳城?”我没有听错吧。攻城乃下下之策,哪里有军队一上来就攻城的?宇文是不是疯了,想在一出师就损兵折将么?……而且还是亳城这种无利可图之地。
“对方九万兵马,有五千重甲攻城,其余离城五十里设营。”
我暗暗一叹,还真是精确的探报。本来还想把战时拖延直至自修接军,可他就算卷甲疾进、日夜兼程,这一时半刻到得又能有多少?劲者先至,疲者掉队,而且怕是赶到了,劲者也已变成了疲者……怠缓了占领争地的时间只能算作失误,可攻我城池不可不济,看来这第一回合,是等不及自修赶至了。
逼于无奈,我只得和胡宜摊图应备。其实根本不必看地图,这里离亳城还不到二十里,本身营地四周的形势,大家都是务必先了解了再去扎营的……可这些都是必要的步骤,或许能从其中看出点什么也说不定。
结果来回看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座毫无可取之处的城池’,简直跟没结论一样。
攻这种地方意义不大,不过拿下了也是有利无弊的,亳城是座割城,以凸凹之势勾嵌楚国的云澧丰阳二城之间,当初楚国割地的时候我和浅阳一起挑了这坐城,仅仅是因为它是小康之地便於发展,相较之下,左边的云澧依傍巍岭,交通荒脊。右边的丰阳离楚国的重池之地太近,难以管辖。
得此城唯一的好处就是……如果对方拿下亳城,三座城池自然连起来,我们便很难再夺回它。
可对方总不会是为了攻城而攻城吧,这连最下层的士兵都知道,如此小利不舍,宇文是不是脑袋进水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三座城连起来有什么可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