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府中,灯火未熄。新砌成的华楼中传来杯碗摔落地的碰撞声响,跟着是一阵男人的咒骂声。
“我就不信你能忍到什么时候!现在给你饭你不吃,将来求我我还不一定给!下贱!”辜茂才甩着被饭菜弄脏了的衣袖从房里走出,气急败坏地怒骂着,一会儿又冷笑道:“你想捱饿就捱饿吧,反正大爷我多的是耐性跟你耗。阿威,锁门。”
小厮阿威手忙脚乱锁了门,忍不住道:“爷,何必三番两次受这娘儿们的气,我瞧她摔碗又砸盘的,倔得很。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你何不就霸王硬上弓──”
“啐,你哪里懂得!”辜茂才伸手顺了顺鬓边的发丝,轻佻一笑。“我就偏要等这倔脾气的姑娘跪在地上跟我赔不是;看她一脸不服气、却得软着声音求我大人大量原谅她,看她在我一声令下、乖乖自己解扣子──”
主仆俩大笑起来,隐身在花丛后的官朝海不觉握紧拳头,心中暗骂:淫贼!
“咦?”辜茂才正欲离去,忽地抬头朝夜空望了望。“难怪我老觉得今儿个夜色特别沉,原来又是个无月夜──呵呵,阿威,你说巧不巧?”
“是啊爷,真巧哪。”阿威笑不太出来,倒是有些紧张地朝四处张,一手摸着屁股,嘴里喃道:“又是无月夜……”
无月夜?那又如何?躲在暗处的官朝海心中正疑惑,庭院中的辜茂才已经走远了,尚听得见他异常愉快的声音:“阿威,你说咱们把兰姑关在这儿几天啦?”
“这是第三天了,爷。”
“上回咱们在杭州待到第几天才走的?”
“第三天,爷……”
辜茂才的笑声与阿威有些颤抖的声音随着渐远的脚步听不见了。
官朝海已无心去想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记着钟傅再三提醒她要沉住气,她耐着性子又在花丛后待了好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施展轻功跃上屋檐,直接来到尚亮着烛光的窗边。接连两夜的观察,她确定兰姑就是被关在这房里,只有几个婆娘负责看守。
官朝海推窗窥了眼,见窗后的人影正是兰姑,便飞快地窜身进入屋中。兰姑猛然站起,惊恐地瞪着官朝海。
“你──”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官朝海话末说完,颈后寒毛猛然一竖!她才想要闪躲,便已遭人自身后挟持,亮晃晃的小刀架在她颈边,将她钳固在一面挺直的胸膛前,淡淡芬芳袭面,正是桂花香……
“你是谁?想做什么?”
蒙在面罩后的声音并不陌生,再加上那股香气──官朝海匆地伸手握住颈边小刀,身后男人顺势扭转她的臂膀往下压,再度将她钳制住。
官朝海回头,瞧见那双熟悉的丹凤眼,脱口而出:“果然又是你!”
沐温川一愣,与戴着面罩的官朝海俩俩相瞪好半晌,才不太确定的道:
“你是之前那个……笨蛋小偷?”
“……”官朝海暗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面前这位可是侠盗界人人尊崇的桂花贼──不计较,她不跟他计较!“其实呢,飞天女贼才是我的称号,还有,若你能放开我的手,我会很感激你的。”
“什么──什么女贼?飞天女贼?”沐温川再次一愣,很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怎么?你有称号,我自然也有了,你说是不是啊?桂、嗝──桂花贼──”
沐温川松开了手,官朝海连忙缩回胳臂,按摩着隐隐发疼的臂膀,幽怨地瞪视着他。
“在下的确是桂花贼,请恕我有眼下识泰山,竟没认出姑娘就是传说中的飞天女贼……”沐温川想起在福良寺听见村妇将这女子与他相比,不禁再次失笑。
“鼎鼎有名的桂、嗝──桂花贼──不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侠盗,也是情有可原。”奇了,怎么在桂花贼面前喊他桂花贼,她就忍不住的想打一嗝?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是不是换面罩了?”
官朝海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点,有些慌张的扶了扶脸上的面罩,抬高脸道:“是呀,再怎么说我也是飞天女贼,该有的装备怎能少。”
“在下认为装备倒是其次,拥有真材实料的功夫才不枉盛名。所谓侠盗者,盗中之侠也,可不同于一般偷儿。倘若被人瞧见他连自己的马都驾驭不了,还摔个满身湿泥,可就丢了侠盗的脸了。”
“你──”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你还敢提这事!那晚要不是因为你浑身那股怪味,才会害得我的马焦躁不安,害得我差点跑不了!”
“怪味?”听见有人如此诋毁师父的桂花香气,沐温川脸色骤然一变。“抱歉,你刚才说‘怪味’?你知不知道那香气举世无双?多少被我偷过的达官贵人除了气愤宝物被窃,更气的是他们竟从未闻过如此独特的醉人香气──”
“不过就是木樨香,能有多稀奇?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把自己弄得浑身香喷喷的干什么!”
“什么?你这女子──”
“两位──两位且慢。”被二人忽视已久的兰姑再也忍不住了,跳出来阻断他俩的战火。“两位都是侠道中人,何苦为这点鸡毛蒜皮之事争吵不休?不如先将小女子救离此地,再继续争论也不迟。”
一句话点醒两个侠盗,官朝海立刻拉了兰姑道:“走,我救你出去!”
“慢着,”沐温川也拉住了兰姑,尽量维持和善的口气。“这屋是我先闯进来的,仆妇是我先下药迷昏的,兰姑理所当然也该是由我救出去──”
“我知道是你先来的,瞧你背上一袋子沉甸甸的,肯定都是些值钱货,摔坏了可不好。所以了,宝物由你扛,人就由我来救吧。”官朝海拍开了沐温川抓着兰姑的手,眯眼笑道:“况且男女授受不亲嘛。”
见官朝海拉了兰姑就要走,沐温川两手环臂斜倚门边,不愠不火地笑道:“原来飞天女贼最擅长的就是与人相争、夺人所获,武林奇士录里面一定少不了你。”
“什么?”官朝海闻言止步,本来已经准备好要逃离的兰姑则是叹了一口气。
“我什么时候与人相争?”话才出口,官朝海却猛然想起福良寺那个和她抢香包的小恶人──还有她口里唤着的那个神情温柔的爹。“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咱让兰姑选吧,看她是要跟我走还是跟你走。喏,兰姑,你别怕他,尽管选,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兰姑困难的看了看宫朝海,又看了看沐温川,最后──
“我想,我还是跟桂花贼走吧。”当然还是名气响叮当的桂花贼值得信赖啊。怕官朝海又反悔缠住她不让她走似的,兰姑连忙躲到了沐温川身后。“对不起啊,飞天女贼,下次再劳烦你……”
官朝海没想到兰姑竟要投靠这个自负的桂花贼,不禁急道:“哪里还有下次啊!你这丫头是不是傻啦?”
“啊,兰姑真是深明大义。”沐温川愉快的取下背囊递给官朝海。“那就依你的意思,咱们分工合作吧。我护送兰姑,这价值不菲的辜家宝物就由你护送了。”
一袋子宝物沉甸甸地往她肩头上一挂,官朝海哑了口,竟不知如何拒绝,见沐温川领着兰姑悄声推门而出,自己无所适从,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桂花贼带头,三人一路来到辜宅围墙下。沐温川要官朝海先过墙,好接应兰姑,官朝海虽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听桂花贼的指使,无奈今晚两人的目标都是要救兰咕,她也只能咕哝着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