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何面色未改,内心却是一惊。
师父白天在宫里,教她功夫多半在夜晚,尤其为了教她呼吸法,足有一年多都待在她院里,她还记得当时师父说她聪敏,可惜太容易被「因为活不长,所以干脆放弃」的负面心绪影响,才老是学不好。
没想到这姊姊竟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可见师父在她心里有一定分量,庞何百味杂陈。师父确实生得好,但听一个女人这样念念不忘,她心里有障碍。
她听得庞太妃又道:
「这么好看的人儿,弯弯的眼儿、弯弯的眉儿,穿着小白袍就在月光下曼妙的舞剑,我当时心想,是不是世上的清泉全朝我涌了过来,怎么让我吸不得气了呢?」
庞何一愣。师父的眼睛,不是弯的……连笑了也不弯的……
「这小人儿要是入了宫,这后宫粉黛怕是再也难得宠幸……这么一说,我也算是后宫的救星了。」
铜镜里的庞太妃面色古怪,庞何看得一清二楚。搞了半天,姊姊说的那好看的人是她,念念不忘的也是她啊……这姊姊的话一向不多,也很少回忆过往,今天倒是说了一堆,庞何心里略感觉有异,正要问个清楚,忽地听见外头宫女喊着「太后驾到」。
她暗骂一声,习惯抓过扇子,跟着跪拜。
「太后万安!」
「起来吧。」
她小心拉着裙襬起身。她看见华丽的宫裙在面前,层层纱纱一点也不透明,相较之下,宫女真是太……
「今晚国舅是替哀家做事,不必拘礼,你尽管抬起头,不用怕得罪哀家。」
「多谢太后。」她抬脸,扬眉,露出潇洒的笑,手里习惯性地玩着扇子,左脚略斜,男子站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太后身后的宫女眼睛瞪得大大的。
太后的美眸并未张大,但目光直落在她的脸上。
「太后?」庞何无辜以对。视线落在太后那张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雍容上,明明是三十多岁,比雍亲王还大上两岁,但皮肤吹弹得可破,严格说来,要找美人很容易,但要有太后这般华贵的气质还真不容易!
「何弟!」
庞何立即收敛那有点小放肆的眼神。
太后也回过神,视线调离庞何的脸上,慢慢打量她那裸露的部分。
「国舅的臂膀如女子一般细啊……」
庞何用力弓起光滑的右臂,笑道:
「太后,庞何手臂虽细,但有肌肉,请看这弧度很美吧?如果太后的宫女不介意,庞何可以马上抱起她呢。」感谢师父教她武功!
那宫女立即脸红垂目。
太后撇开目光,不再看她很有肌肉的手臂。天朝女子,哪来这种……这种结实到有小肌肉的手臂……难道先帝真错认了?
「国舅你的胸……」
庞何低头看看自己很有肉感的胸部,笑着伸进去。
「何弟不要——」
庞何抓出两坨软布。「不就是它们的功劳?」偷瞄自己的平胸,有点欲哭无泪,虽然是以长布绑着,但她也很清楚这套宫女装并不适合她这么……小的人穿。师父,你嫌弃么?
庞太妃有点恼了。「我好不容易才塞满它。」
庞何撇撇嘴。
「妹妹怎么不找宫女来帮忙?」
庞太妃微微笑道:
「在这里的宫女都算是先帝的人了,让她们去服侍一个男子穿衣打扮,总是不妥。就连他是我弟弟,我光看见他这样一个大男人裸露着手脚,心里就对先帝有愧呢。」
太后身后的宫女立时都背过身去。
庞何一搭一唱。「姊姊也别心怀愧意。先帝明白这都是万不得已的,这都是为了后宫平安啊,妳们就当我是出生婴儿看待吧。」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过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好了么?」
「嗯,好了。」庞何爽快答着。
「这没,还有最后一步,妳坐下。」
庞何一愣,对上庞太妃的美目。她虽不知太妃还有什么最后一步,但自己的姊姊会对她下什么毒手?于是依言对着铜镜坐下。
「妳闭上眼。」
这语气不大对啊,庞何觉得其中有鬼。姊姊这语气似乎有点不舍……镜里的太后走上前观看,庞何没法问个清楚,只得闭眼。
闭上眼的剎那,她看见姊姊自旁取了什么,细细长长有点反光的……
姊姊冰凉的手指又触上她的颈子,接着,突如其来的——
「痛啊——」庞何脱口惨叫,当场掀翻了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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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励如入无人之地。
一路走进太后的寝宫。他扫过寝宫每一处角落,太后喜华贵,在先帝走后,这座宫殿虽是一群女人养老住所,但小皇上还是为他的母后重新大翻修过。
他慢慢地绕了一圈,目光不放过任何地方。
他不去找床下,不去找女人的妆台,也不去翻任何低下的角落,因为,太后还没有胆敢把那样东西放置在这些地方。
都没有……不在寝宫,会在哪呢?
太后能去的地方有限,放在寝宫绝对安全。
忽地,他抬起脸,望着屋顶横梁。他沉吟一会儿,忽地飞身上梁,手上一探,果然摸到一个被锦布包着的盒子。
他毫不考虑地取下。锦布金黄,天朝上只有皇帝能用这颜色,也就是说,这是他要找的东西。
御用锦布裹在外,非皇上不得打开,但他不理,直接拉开锦布,露出里头的盒子。
盒子是漆红桧木所制,他轻轻一使劲,那盒盖便蹦了开来,露出里头的密诏。
他直接打开它,一目十行地读过。
墨黑的眼瞳,一点一滴,燃上隐约的火焰。
「皇叔。」
长孙励头也没有回。
小皇帝迟疑一下,上前一步,对着那背影道:
「母后这里,藏了什么,是你必须冒险进来看的……跟庞何的女儿身有关么?」
「皇上终究年纪长了,开始懂得想了。」那语气,像平常那般清淡,又有点拒人于千里外。
小皇上轻声说道:
「今晚庞何假扮宫女,朕本要去看看,却发现摄政皇叔有意无意引开母后寝宫的宫女。朕心知有异,便一直待在这里,看见你进来朕吃惊不已,皇叔从不进这里,上次还是为了庞何,连体制都不管了……父皇留下什么了?」
长孙励不答反道:
「皇上可知本王现在不回头,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朕跟父皇长得很像?」
「皇上真聪明。」长孙励看着秘密的遗诏,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先帝当年急召我与雍亲王入宫时,他已是出气多而入气少了,即使是临死前,也是这么恨极,要毁了庞何一生吗?」
小皇上一愣。这事果然跟庞何有关,遂道:
「朕可以看父皇留下的遗诏吗?」
「这遗诏,得等明年皇上大婚后方能打开,如今本王大不敬地一窥究竟了,皇上也要跟着看?」
「那当然!」一顿,小皇上道:「此时此刻,只有朕跟皇叔,谁会知道?」
「你这无赖想法,是跟庞何学的么?」
小皇帝才眨眼,那遗诏便落入他的手里。
他连忙打开细看,一呆。猛地抬头,对上长孙励的黑眸。
长孙励平静道:
「我曾允你父皇,留至你大婚,你成为天朝名副其实的皇帝后,再离开天朝。到那时,天朝的海令归我,我可亲选任何人随我出海,从此海外世界任我遨游。」
小皇上吶吶道:
「遗诏上……不是这样写的啊……」
长孙励嘴角上扬,直视着他。「是啊,你父皇,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海令给我。他要我付出当年护下庞何的代价,要我看得见庞何却得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