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何?朕倒不知老太傅的幼子竟是如此的……国色天香……」
恭亲王朗笑一声:
「这孩子,相貌生得好,皇弟第一眼看见他,也以为他是个女孩,但哪家的女孩这么粗俗?他年幼多病,说不得明儿个就去了,所以老太傅一向纵容他。」
庞何看见师父的靴子就停在她的面前,她一直看一直看着,直到一滴接着一滴的水珠落入泥地里,她才发现她满面大汗。
「这样说来,庞府女子也该有如此美貌才对。」
恭亲王又笑一声:
「老太傅家教甚严,女孩家绝不出房,皇弟年少,对这些还没兴趣,不曾注意过。」停顿一会儿,又道:「但想,老太傅既有此子,其他孩子应是差不了哪里去。」
师父!
庞何虽然平常喜欢嫁祸其他人,但天大的事可不会拿来开玩笑!这大胡子老头在想什么她也清楚!师父岂不是要嫁祸其他堂姊表妹吗?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得罪了她瞧不顺眼的人也不怕。可是这次……这次……
「皇上该回宫里去了。」有一人的声音传来。
她想起这是雍亲王的声音。她曾随师父见过雍亲王,没说过话,因为雍亲王根本无意理会她这跟屁虫。
「你可见过老太傅这孩子?」皇上忽问。
「见过。」雍亲王道:「听说是老太傅的幼子,皇弟曾在京师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在酒楼二楼拿着西瓜砸得街上路人重伤,最后教庞家人给逮了回去。」
「老太傅教出这种孩子?」
长孙励自在笑道:
「正因如此,没有人敢向庞府千金提亲,有这小舅子可辛苦了。」
雍亲王又道:「皇上该回宫了。」
「你抬起头来,让朕再看一眼。」
师父!
「莫非皇上有意行男事?」雍亲王忽道:「天朝不禁男风,只是不能赐他官职,如果皇上喜欢,就跟老太傅说上……这也不行啊,男风不禁,但也不是能光耀门楣的好事,老太傅自父皇在世时,就是世人敬仰的天朝圣儒,如今他唯一的儿子成皇上的玩物,这传出去,庞府没有面子是必然,皇上也会留下不圣贤之名……」语下之意,似有几分苦恼跟厌烦。
她瞪大眼。这雍亲王,是在替她说话?
她瞥到长孙励就站在她的身侧,他的手指动了动,在她的视线里慢慢握成拳。
她的手也跟着握成拳,使力压在自己的胸腹上。
随即,她呕了一声——
哗啦哗啦,早上吃的饭、午餐吃的饭,全部喷了出来。
今天是师父生辰,所以她吃得特别多,她把所有食物全吐出来,吐得不过瘾连黄色胆汁全都喷了出来。
一定要吐到吓死人为止!
师父受到波及不说,连那金黄色袍子的主人都被喷得靴子都是。
她看着那金黄色袍子连连后退了几步,发出嫌恶的声音。
「这孩子……」长孙励皱眉,却是连动也不动。
她抹了抹脸,弄得满面秽物,在恶臭四溢的情况下,她抬起噁心的小脸,看向那个令人讨厌的老头子。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长孙励匆匆推门而入。
他的礼帽随意搁在桌上,礼袍不及换下,便来到床边。
「勤之……勤之,我知道妳睡觉老爱偷听,张开妳的眼睛。」他声音有些严厉,动作却很轻柔。
他撩过衣袍,坐在床缘,小心地将她连着棉被抱进怀里。
温暖干燥的掌心触着她的额面,她迷迷糊糊地张眼,凤眸顿时通红——
「师父,我害死人了!」她小脸潮红,大哭道:「我害死人了!」
「妳哪害死人了,妳不害自己就好了。」长孙励撩过她汗湿的刘海,触摸她冷热不定的额面。
「姊姊被我害死了,接下来轮到我了——」她哭着说。
「胡说八道,妳堂姊还活着。倒是妳,我教妳的呼吸法妳都荒废了么?」
她抽噎着,呼息确实不稳。「师父……姊姊是不是要变成人偶了?」
「今天是妳堂姊册封的大喜之日,妳在咒她么?」他抹去她的眼泪鼻涕。满面的通红,气若游丝……这副病奄奄的样子,确实我见犹怜,没有平常的嚣张跋扈,他却有些发恼。
「老皇帝不是快死了吗?皇帝的老婆都要陪葬的……」小凤眸又蓄满了热泪,哽咽着。
「皇上今年不过四十,哪这么容易走?再者,庞宁嫔成为老太傅的干女儿心甘情愿入宫,无人胁迫她。妳以为,每一个人都像妳一样吗?」
「……那为什么……人偶回来找我了?」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袍。
长孙励一怔,反握住她的小小手。「哪里来的人偶……」顺着她虚弱的目光,往墙角看去。
先前急匆匆而来,根本没有注意房内情况,现在才发现,墙角竟有被打得稀烂的人偶。
「……我用师父教的武功把它打烂了……」她低声,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想再看见那个人偶。
长孙励难得火怒。庞家那些粗鲁的孩子是怎么了?就算平日不和,也不该趁着庞何病榻,这样子吓她!
「师父,我爹呢?怎么这次没看见他跟娘在我床前说话?」
「妳爹还在宫里呢,今天是庞宁嫔入宫大日,他一定要在场的。」
「那师父是老皇上的弟弟,为何就能来呢?」她喃喃地,有点疑惑地看着穿着宫中礼袍的师父。
他微微浅笑着,没告诉她,他自皇宫里隐遁,一路回到恭王府,第一次主动翻过庞府的那一面墙。
「原来师父比我爹还待我好啊……」她叹道。
他轻笑出声:「妳这话,要是让老太傅听见,他不掩面痛哭才怪。」
她明明狂流着汗,手脚却很冰冷,于是,他掀开棉被直接上床,让她躺在他的怀里,再以棉被包住二人。
她有点惊讶也有点反抗。「师父,很热……」
「这是妳自找的。妳若病好了,自然用不着这么热。」他遮住她滚烫的眼眸。「妳再睡一睡,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我就在这里,不必怕人偶再来找妳。」
「……师父,你不能教我练点穴功了,是不是?」她轻声问着,连呼吸都是热呼呼的。
他沉默不语。
红咚咚的小嘴掩不住叹气。「我也不是笨蛋,现在我成了小国舅,如果师父跟我成亲,那不就是戳破那天的谎言吗?骗皇上,是死罪的,对不?」
他还是没有说话。
她放松力量,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她有点疑惑,这次师父的心跳声不大一样,跟她平常挺像的,有点不稳。
「一辈子当个男孩,也没有什么不好。师父,你猜皇上会给你指婚谁呢?」她有点好奇,想着有哪些姑娘家很有可能被指婚给师父……
她听庞豹说过,京师里,有几户大臣的闺女琴棋书画样样行,都有可能成为邻居恭亲王的对象,那时她躲在一旁偷笑,因为这个邻居已经被她定下来了。
她毕竟还算是个孩子,虽十分喜欢长孙励,但对情事终究还在似懂非懂的状态下。
她只觉得很遗憾很遗憾,一想到以后多了师娘,大概就不能当师父的跟屁虫了。
他上朝,她就去为非作歹;他在书房里看书,她就读着各国风俗民情;他教武功,她就汗流浃背去学;他睡觉,她就偶尔翻墙去吓人……这几年常做的事,以后这种事再也不能做了吧。
师娘不知道会不会陪师父出海?可不可以,等她死了再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