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怎么至今没有亲事呢?」
庞太妃笑道:「自然是没有看上眼的人了。」
「太过眼高,也不是件好事。小国舅可以先纳妾室,要不,一个男子怎能挨得住漫漫长日呢?」
庞何闻言,差点要掏耳朵了。这也是太后会说的话吗?别因为摄政王挨不住,便以为人人都是如此了……庞何想起近日看的陌凤国淫色小说,又想到先帝色相,再不小心想到师父……师父其实偷偷藏了好几个女人吧?
庞太妃不疾不徐道:
「庞何这小子脾气坏,也有怪癖,只喜欢对他好的人,其他人他是看不上眼的。」
庞何猛地抬头,望向上头的庞太妃,凤眸闪闪发光,亲近之意毕露。
连庞太妃也挨不住这亲热的眼神,玉面不禁发红,连忙以袖掩饰面容。
高榻上,太后轻咳一声,转了个话题说道:
「最近宫里闹鬼,小国舅可有听闻?」
庞何一怔,瞄到庞太妃面色异样,他嘴里应道:
「臣听闻过,但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太后长叹一声:
「好几名宫女亲眼见到后宫有鬼,虽然皇上封锁这消息,但这事总要解决的,目前后宫无主,自是由哀家代管,尤其那鬼又是当年先皇的妃嫔,哀家自然得负几分责任……」
庞何心里咯的一声,讶道:
「鬼是……先帝妃子?」那声音竟有几分发颤。
「是啊,宫女都不约而同提到,那鬼穿着妃服,似有不甘……」
庞何牙齿有些打颤。「不甘?」
「当年妃嫔十有七八殉葬,剩下的都在慈寿宫养老。为先帝殉葬是求之不得的,照说妃嫔鬼魂不该在后宫生怨,是不是当年有谁怀了不甘心之意而去……」
「不甘心之意而去……」庞何低声问道:「敢问太后,那鬼留恋在哪座宫里?」
「宁安宫里,是不?太妃?」
太妃轻轻应了声,庞何脑中顿时轰轰作响。他脾气坏,小恶小奸也不是没做过,唯独不害人,只有一次……只有一次……
他记得,当他得知殉葬名单上有姊姊的名字时,一时又怒又急,求着师父保下姊姊的命……当时名单一路下数,他还不及看见宁安宫,就先看见姊姊的名字,也就是说,宁安宫里的妃嫔排在后头,里头的妃子很有可能是递补上去的……
是他害的!是他害的!
他满面大汗,心跳急促,很像回到幼年的病况。太后的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男子不进后宫是祖宗规矩,但也顾不了许多。今天一看小国舅,哀家计上心头。小国舅身怀武艺,又有男子阳气,可愿夜宿宁安宫,探个究竟……当然,小国舅得扮成宫女以防消息外露。明年皇上大婚,后宫不能再出事,小国舅可知,在宁安宫遇见鬼的宫女都遭皇上封口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有损阴德……」
有损阴德?那殉葬上百上千女子就不损阴德么?庞何满面怒气。
又听得太后道:
「听说小国舅极爱人偶,自幼家中人偶甚多,正好,邻近小国奉上精致人偶。这些小国真有趣,说人偶里有精魂……就当赏你的,拿上来吧。」
庞何抬眼看见宫女搬来——
蓦地,凤眸惊惧大张。
等同天朝七八岁孩童高的人偶,就在眼前。人偶的脸十分僵硬,嘴角上扬,看似笑得和气,但在庞何眼里,却是笑得阴森诡异,仿佛在说;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了!
「啊啊……」他低声尖叫,接着他连退了好几步,嘴里大叫着:「走开走开!」一个不稳,狼狈地往后跌去。
跌入男人的怀抱里。
「勤之!」
眼熟的官袍宽袖迅速覆住他的双眼,人偶立即自他眼前消失。这味道好熟啊,他怎么想不出是谁啊?他呼吸急促,意识模糊,无法分辨这气味……
「母后妳做什么?竟拿人偶吓庞何!」
「皇上!」
「还不快宣太医!」
「勤之,我是谁?」
男人的声音跟气味一样熟悉,附在他耳畔轻轻唤着。
面前一片黑漆,人偶的影像与某人交错着……
幼年有一个人,一直有一个人待他很好,即使他脾气恶劣,那人也是出自真心待他好……
是谁呢……是谁呢……是……
第四章
照旧。
搬过梯子,爬上墙头。
月黑风高,做案好时机。
十岁的庞何掩着小小嘴吱吱笑,笑得像个稍微健康点的小老鼠一样,然后,他往下看去。娘的,距离有点高耶。
「……」他坐在墙头双臂环胸,良久,决定学师父那招天外飞仙的轻功。
没道理师父会他不会,于是飞身——咻——
咚的一声,直落而下,跌个狗吃屎。
他发恼地爬起来,用力踹了泥地一脚泄恨,拍拍屁股爬起来。
目标,师父的寝楼。
他之前有来探查过,师父的寝楼就在这院子里的东边,他无比嚣张大步走着,不停东看看西看看。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怎么他觉得恭亲王的院子跟他的院子有点不同?
他的院子每天一到晚上就有虫子青蛙在叫,吵得令他睡不着,但师父的院子静悄悄的,连个小虫子叫都没有!
难道师父院里有鬼?他本来抬头挺胸地走着,走着走着,愈缩愈驼背,生怕黑黑的恭王府会冒出鬼来。
他总觉得,黑暗里有人在偷看他,明明白天来时,那些都是树啊……
终于摸索到师父寝楼门口,他想了下,从正门进去太正大光明,不合他本性,所以他偷偷开窗,撩起白色小袍角爬进去。
自他拜长孙励为师,已有一年光景。
这一年里,他清醒的时日竟比以前还多,让他更崇拜这个师父。他爹说得可能没有错,这个师父是他的福星贵人,跟着他准没错,多沾点师父的福、多沾点师父的贵气,好过以后去跟那些人偶玩。
爬过窗,他自认潇洒地跳下地,然后靴一脱,直接飞上床。
「谁……」那字才喊了一半,少年的声音就讶异脱口:「是勤之?」
庞何预估出错,以为自己跟长孙励一样身轻如燕,可以直接飞到床上去,但中途气短下坠,还是长孙励眼明手快一勾,把这个鲁莽的小子捞到床上。
「你在干什么你?」三更半夜来一个男子的床上,就算是小孩也太唐突了!外头的侍卫怎会没阻扰?
「师父,我在练轻功啊!」庞何理所当然道。
练轻功?拿他的床来练?长孙励很清楚这小子的顽劣,有些无奈,遂一弹烛蕊,桌面烛火顿时照亮床上。
长孙励转头往床上一看,正要教训几句——他看到的床上小孩一身小白袍,黑色长发散落在床上,恍若一枝冬雪艳色小白梅躲到他床上了。
蓦地,那小白梅古灵精怪地掩嘴偷笑……这岂止是小白梅,根本是冬雪里的小妖精了!
思及此,他面色古怪。那些府里侍卫看见这小子穿着一身小白袍子踏月而来,怕是都吓傻,以为是个倩女小鬼来访……老太博到底是生了什么儿……女儿啊!
嘶的一声,烛火又被他弹灭了。眼不见为净!
庞何惊奇地瞪大小凤眸,抱住他的手臂。「师父果然厉害,这一手弹指神功也教教我吧!」
「……」长孙励沉默,而后硬掰开他的十指。
「师父?」
「……这不是叫弹指神功。」他有些无奈地下床。
「师父你上哪去?」他鸠占鹊巢,绝不轻易放弃这张床。
「我送你回去吧。」
「我可不要!」庞何理所当然耍起无赖,道:「徒儿睡觉睡到一半,梦见我变成人偶,现在回去,就会再梦到跟人偶成亲,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