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森树哥淡雅漫步的昂藏身影,有时他会觉得,他眼中见到的森树哥不是真正的森树哥。森树哥,其实是一个谜团吧?
而他就是从一次无意中发现森树哥其实是个武林高手后,才突然有种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的强烈感觉。可是直到现在,森树哥除了对他笑着承认他的确会“一点”武功外,其它倒是没多透露什么……虽然他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当作好兄弟,不过只要想想他在家里自小到大所受的差别待遇,甚至就连他的名字也没和他们一样照祖谱排名,他就不敢有所怨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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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过自己的父亲和二娘后,石森树才一回到自己的房,就有人来敲门。
“五少爷,小婢千红。我家小姐要我端她为您做的凉枣汤过来给您。”门外,下女谦恭的声音响起。
石森树原本要解去外袍的手一停,皱眉。
小姐?谁?
只错愕了一刹,他立刻便想了起来。
拧了拧鼻梁,在走过去打开门前,他换上了一副温雅的表情。
“对不起,五少爷,您在休息了吗?”清秀的小婢一见到门后俊美的少爷,似乎有些害羞,说着,赶紧把手上的盘子端进房。
石森树看着这小婢,朗眸淡淡染笑。“你回去请你家小姐不必为我多费心了。”
放好了汤碗,千红退到门边。“不,五少爷,我家小姐是心甘情愿为您做这些的。她知道您回庄了,非常开心……”忙替自家小姐多说些话。
说起来真不知该说小姐太痴心太傻,还是这位五少爷太君子太无情,即使是瞎了眼的都看得出来小姐对他的专情用心,偏偏五少爷什么也不肯表示,亏小姐还不顾太君反对,执意喜欢上他呢。
石森树的神情温和。“承蒙小姐厚爱,不过在下福薄,恐怕会令小姐失望。”
“五少爷……”千红还想再说。
“夜深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他以不会令人难堪的方式给了她一记软钉子。
关上房门,他还没回身,便已警觉到屋内一抹几不可辨的动静出现——
“很香的枣汤。”充满兴致的直爽女音乍响。
眉梢子一扬,石森树缓缓地转过身,既意外又不算意外的,他发现了那个不请自来的人影。
依旧一身深衣,发绑俐落长辫的清瘦少女,正安分地坐在桌前,安分地盯着桌上那一大碗凉枣汤瞧。
石森树有些惊讶地察觉,看见这样的她,令他真心地想笑。
而他也真的笑了。
“你今天不杀我了?”注意到她手中没刀没木头。
看来一向标榜戒备森严、可比皇宫的石天庄,这下破功了——她这不是来去自如?
“还没找到机会。”她一双眼睛没离开过桌上的汤点,可看样子,她的模样却也不似在垂涎。
石森树毫不介意地走到她对面坐下。
“你想喝吗?”问。
她忽地抬头看他,然后沉默着。
他回视她波澜不起、却又深邃灵动的眼。很难相信面前这既阴沉邪气又仿佛比任何人都还要真性情的少女,会是个杀手。但这世上,这样的杀手恐怕也算绝无仅有吧?
“你真的是个杀手?”很少这么多话的他,对她又是一桩例外。
“不是。”没想到她竟然爽快回答。
石森树一呆!下一瞬间却还是将一把疾射上他胸口的飞刀给稳稳接住。
又一次下手失败的她,倒像从没出过那把刀地继续盯着他。
“小檀……”第一次被人耍弄到脑子打结。楼风他们要是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大概会笑到趴在地上。
“你到底要不要喝枣汤?”没料到她突然有些不耐烦地飞来这一问。
石森树轻扬眉毛,炯眸隐过异光;但他接着不疾不徐地动手将枣汤舀进了小瓷碗。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
很快地,枣汤装满一碗。他把它移到她前方。“请用,别客气。”来者是客。
一撇嘴,她把双臂盘在胸前。“喂,你可不可以稍微装笨一点?”
唇角一哂。“抱歉,现在有太多人仰赖我生存,我不能这么早死。”
“汤里的迷药对我没用。”那小子已经混进来了。
“原来你有同伙。”他意味深长地。其实是她对这碗凉枣汤的兴趣使他开始注意起它。他试探,得到了两个解答。
不否认,不承认,她表情不变地注视了他一眼后,便霍地起身,毫不迟疑地朝门口走。
打开他的房门,她大剌剌地从他眼前走出去,并且一下子消失无踪。
石森树没有阻拦她。
第二次放过这个欲杀他的“杀手”,他竟对她纵容,也似乎纵容得成习惯了……
她不是杀手,所以,她只是客串角色喽?
放松下一直暗中紧绷的肌肉,他本来以为的几个可疑幕后操控者自动自他的名单中剔除;不过接下来,他竟完全无从猜测她来自何处,甚至她那一手飞刀和武功,也诡异得令他看不出出自何门何派。
舒了口气,站在廊上凝望着月色下、洒了层淡淡光影的院子,他的思绪转到了先前和老太婆的会面上。
楼风说得没错,其实他早就可以不甩那老太婆,洒楼是好是坏、石天庄的兴衰成败和他也没有关系——他根本只是不想让她好过而已。只要他做得愈好,她的心情就愈不好;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愿承认他是她的孙子,只因为他娘在当年背叛了石天庄,让她难堪了。
对她来说,他是个既难堪又碍眼的存在。他的存在,仿佛时时在提醒她他母亲的背叛;所以他成了他母亲的代罪羔羊,所以她巴不得他从不曾出生过,所以,他有一个受尽羞辱的童年。不过,更令她气闷的是,他没有走上她计画中仇恨他娘、成了窝囊废的路。
老实说,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处在差点放弃自己的状态,是某个人救了他。那个人不但让他知道他母亲会背叛的真相,还教了他一身武功和一切……
就因为惧敬太君,连自己的亲爹也不会说、不会做的事,那个人却都代替他完成了。可是在他打下坚实的底子、足够自立后,那个人却连一句再见都没留下地从此消失——就好像他从不曾出现一样彻底地消失——那个时候,他刚好十五岁。
他不曾试图找过他、不曾试图挖掘他的身分,因为他曾经说过,只要他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了,他就会来索取他应得的报酬。
他不在乎那个人是好人或恶人——事实上他自己也算不上善类——但对他来说,那个人却是很重要的人。虽然他的目标和那个人要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目标不同,不过他不会忘了该给那个人的报酬——这也是他没离开石天庄的原因之一。
他在等着那个人来找他。
第三章
一大早,石先果就来找石森树吃早饭,顺便讨教商行的一堆问题。
石森树不负他所望地为他一一扫除难题。
再次见识到他超强可怕的精密思维,石先果也再次挫败地体认到天才与庸才的差别。
等到他把森树哥替他想到的解决方案记进册子里,总算可以放下纠缠他近一个月的困扰而松口气,他不由得“啪”一声趴在桌上。
“……老天爷……我终于可以不用继续头痛下去了……”解脱的呻吟。
石森树悠闲地举筷,开始祭他的五脏庙。“晚一点你不是就要回商行了?那就快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