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杜菁年长蒙蒙三岁,又顽皮好动,跟乖巧的蒙蒙完全两个样,不过两丫头偏就很合得来,杜菁总是很有耐心地等候蒙蒙她娘亲睡著之后,才把蒙蒙捉出去玩,要不就陪蒙蒙一起和她娘亲聊天说笑。
五年前,杜菁和她哥哥上华山派拜师学艺,没想到五年后头一回下山回家省亲,诸葛家竟遭此大劫难,人事全非,她虽有心帮忙,却半点忙也帮不上,除非……
“我……我……”两眼迟疑地俯视窝在她怀里的蒙蒙,杜菁吞吞吐吐地张阖了好几次嘴,但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说了又有什么用?“你知道你大哥找你章大哥做什么吗?”
“不知道。”
“那么我猜……”杜菁若有所思地盯住诸葛文毅的房门。“你大哥是要在他死前把你嫁给你章大哥,好让你章大哥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替他来照顾你和雪雪、灿灿三姊妹,他才能够安心瞑目。”
“把我嫁给章大哥,他才能够……安心瞑目?”蒙蒙喃喃复述……霍然抬头,又惊惧又惶恐。“不,我不要!”
虽然娘亲在世时一再告诫过她不下千万次,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因此在她而言,那些三从四德、妇学女诫早已是不可违反的天规定律,大哥要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无论对象是老头子或毛头小子,是裁缝或屠夫,是胖或瘦,是喜欢或憎恨,大哥说了算,她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就是此刻不行!
如果她在此刻乖乖听命嫁了,就好像承认大哥真的要死了,而她是为了让大哥安心才嫁的,说不定她一成亲,大哥便会因为安心了就……就……
不,她绝不嫁,起码不能在这种时候嫁!
大哥发病最晚,至少还有两个月让她想办法,对,她还有时间想办法医治大哥的病。可是……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她低喃,一脸茫然无助。
同情的目光凝注在蒙蒙脸上,杜菁犹豫了好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的咬咬牙。
“其实……其实我知道有个人也许救得了你大哥……”
有人救得了大哥?!
熊熊自杜菁胸前弹开,再猛一下揪住杜菁的衣襟,“谁?谁?”蒙蒙激动地扯喉尖叫。“谁可以救我大哥?”
杜菁苦笑。“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无论多么难以治疗的疑难杂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够医好。但他不许患者家属说出他的事,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或女、是老或少,因此任何人都找不著他,只有他找你的份……”
“那他要怎样才会找上我们?”
“不知道,”杜菁无奈地两手一摊。“真的,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激动的表情霎时又掉落到冰点以下,冻结了好半晌后,蒙蒙泄气了。“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她低喃,垂头丧气的望著地下发呆。
“对不起,蒙蒙。”杜菁满怀歉意,暗自懊恼,早知道不说了,先一句话把人家扶上天,再一句话又把人家丢进地狱里去,最可恶不过了!
蒙蒙又呆了片刻,然后有气无力的咧嘴苦笑。“那也不能怪你。”
“我已经叫我哥去问那个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人了,可是……”杜菁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好让蒙蒙再振作起来,结果只说了一句,她自己也跟蒙蒙一样一口气泄到千山万水外。“那人似乎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恐怕也……问不到什么好消息。”
“……”
“蒙蒙……”
见蒙蒙沮丧得又快垮了,杜菁恨恨地跺了一下脚。
该死,那家伙究竟是谁,为何非得这么神秘不可,听说他甚至不承认自己是大夫呢,真有那种怪人吗?
要真有,他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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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老爷,君大夫在这里,他说要定了呢!”
“咦,君大夫,你要离开了?可是……”
何谓首富?
就是那种家里堆著金山银矿,宅邸绵延一整条街,不管是在府内或出大门,大家都得尊称他一声“老爷”的家伙。
虽然南阳诸葛家的人都不太像“老爷”,但他们是特例,南昌府的谢老爷可就是个最标准的样板了,狂妄自大又傲慢骄横,背地里谁不嘲讽谢老爷是天生斜眼,因为他从不正眼看人,也有人说他的背脊骨有毛病,即便是面对县太爷,他也没有弯过半次腰,倒是县太爷“不小心”折了好几次腰。
通常这种比官府大老爷更“老爷”的老爷,除了传递香火的儿子和权势财富之外,他们最重视的就是面子。
老命可以不顾,面子不能不要!
因此当路经谢府大门前的路人,乍见伟大的谢老爷竟然撇下脸面,效法最卑微的奴才必恭必敬地哈著腰,亲自恭送一位全身上下除了破补丁还是破补丁的年轻书生走出谢府大门时,所有人都瞪直了眼,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
幻觉!对,一定是幻觉!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揉揉眼,又使力眨了眨,然后再看过去……
“别叫我大夫,我不是大夫!”
“是是是,是君公子,不是大夫,不是大夫!”
不可思议,不但不是幻觉,而且向来威武雄壮,高高在上的谢老爷竟然如此诚惶诚恐,低声下气,活像不小心撞上虎大猫的耗子一样,就差没屈膝来个五体投地三跪九叩首。
他是中邪,还是吃错药了?
“君公子,天快黑了,还是留在这儿过一宿吧!”
“不用。”
“那么,我叫人护送……”
“不必。”
“但君公子你携有奇珍异宝,万一有贼人眼红……”
年轻书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注视著他,眼神淡漠,既不凶也不狠,但不知为何反倒教人打从心眼儿里冒寒气,浑身不由自主地抖索起来,谢老爷不觉低下眼去,心头老鹿狂跳,再也不敢多看年轻书生半眼。
“呃,我想,君公子应该不会担心这种事吧!”
“记住,我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绝不会把君公子您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会严禁下人们传出去,请君公子放心。”
于是,年轻书生默然回身,迳自步下台阶。
掐著一把冷汗,谢老爷屏息目注年轻书生转向大街另一头逐渐定远,直至看不见那竹竿似的瘦长身影,他才颤巍巍地松出一大口气,挥袖拭去满头汗。
“瘟神!道道地地的瘟神!”
他喃喃自语,“不过……”再咧嘴苦笑。“虽说失去宝物教人心疼,但我那宝贝独生子的命也只有他才救得来呀!”若是没了独子,再多财富又有何意义?“嗯嗯,没错,拿宝物换来儿子的性命,值得!值得!”
也幸好他拥有人家中意的宝物,因为君公子不要金银钱财,也不要华屋美宅,他只要奇珍异宝或珍奇药材,而且一定要那种世间罕见的异宝或药材,若是不够珍异,再是价值连城也不要,就算是皇帝老子要死了,他照样扭头走人。
想到这里,谢老爷不由绽出庆幸又宽慰的笑容,眉开眼笑的转身回府里去看他的宝贝独子了。
就在同时,年轻书生已走出城门外,看似要赶夜路,但不到一刻钟后,他就拐进了路旁的林子里,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再从小包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头包著两粒馒头,其中一粒只剩下一半,他把完好没动过的馒头又小心翼翼包好放回包袱里,然后就著那半粒馒头慢条斯理的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