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又何必?
人们为了斗争,宁可不顾更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红莲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所以你才会不顾你爹的期望,坚持不与兄长们相争吗?”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躲得远远的,就是不想牵扯进去。”他怅然低语。“我娘因斗争而死,所以我不想争,不争不行吗?”
“当然可以。”她认真地点头。“你若是不想争,别争也罢。”
温润的眼眸由下而上,凝定她。“你会不会认为我这样很没出息?”
“当然不会。”
“谢谢你,红莲。”他微笑,忽地伸手拉下她玉颈,另一只手在她脸颊上游移。“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俯望他,被他抚过的肌肤散着教她心慌意乱的热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为何忽然说起他娘亲的事,剖白自己不愿与兄长相争的心事?
他不吭声,只是用那又深又亮的眼瞅着她,大手在她脸上来回抚摸,拇指轻轻刷过她长长的睫毛。
他到底……在做什么?
红莲愣住,心跳快得她无法把持,脸蛋蒸出淡淡的红晕。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颤声问。不然怎会行止如此诡异?
他轻轻一笑。“是啊,我大概是醉了吧?”大手将她更拉下,方唇亲匿地啄吻她鼻尖。“也不知是何时,开始醉的……”
第五章
是何时开始醉的?
他话说得好玄,她完全不懂。
可虽然不懂他话中用意,她却明白他说这话时,手指在她脸上与发际亲密游移,那一点点烙下的烧烫感。还有他的唇偷袭她鼻尖时,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这辈子还是初次如此心旌动摇。
她开始有点怕他,虽仍是每天随侍在他身边,却不敢轻易接触他眼神,那炯炯的、好似火焰的眼神。
他是除了师父,第二个令她感到慌惧的人,但又是不一样的害怕。对师父的怕,是冰天雪地般的寒冷,对他,却是不可思议的温暖燥热。
师父令她脸色苍白,他却是让她脸红。
站在镜前,看着镜中女子那淡淡染着红晕的容颜,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朵红莲花了。
一朵困窘的、不安的红莲……
“你在看什么?”神采奕奕的嗓音在她身后扬起,骇她一跳。
她连忙转过身,迎向温行浪含笑的俊脸。
“没什么。”她呐呐否认,心跳却不争气地加速。
“很难得看你一早起来就揽镜自照耶!如此姑娘家的行举,真不像你。”他似嘲非嘲。
她板起脸,不理会他的调侃。“早饭已经送上来了,你要是梳洗完毕,可以用餐了。”
“嗯。”慧黠黑眸在她身上转一圈,他会意一笑,不再逗她,在桌边坐下。“小黑呢?”
“掌门老爷找他去问话。”
“问话?”俊眉一扬。“问什么话?”
红莲耸耸肩。
“他去多久了?”
“将近半个时辰了吧。”
“这么久?”温行浪端起饭碗,深思地沉吟。
爹没事找他的跟班去问话,莫不是在探问他日常起居作息吧?
“小黑那傻蛋!可千万别傻到露了馅啊——”他喃喃自语。
“露什么馅?”红莲不解。
温行浪但笑不语。
红莲蹙眉,正想继续追问,一道高亢的嗓音抢先闯进来。
“少爷!三少爷!”
说人人到,被抓去盘问的黑松气喘吁吁地归来了。
“小黑,我爹找你去做什么?”温行浪也不等他稍稍喘口气,立即问道。
“也没什么,就问我一些琐事啊。”
“什么琐事?”
“就是问问少爷平日都何时起床、何时睡觉,有没有按时喝药,除了读书写字还有哪些消遣娱乐?”
果然让他料中了!温行浪胸口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就照少爷平常教我的说啊!”黑松搔搔头,笑道:“放心吧,三少爷,我不会笨到跟老爷说你平常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每天还要午睡小憩,也没跟他说你不爱喝药,经常背着我们偷偷把药倒进草丛里,更不会跟他说,你平日最大的消遣就是拿我们这些下人取乐。”
说到最后一句,黑松语气变得哀怨,眯眯眼眨巴眨巴的,可怜兮兮。
温行浪忍不住好笑,拾起筷子就往他前额敲上一记。“算你这浑小子聪明!没给你主子丢脸。”
“这也是少爷调教有方嘛。”不愧是好奴才,很懂得适时狗腿一下。
温行浪嗤笑,一旁的红莲则是大翻白眼。
这主仆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对了,少爷,我急着赶回来是有件事通知你。”狗腿完了,黑松赶紧报告正事。
“什么事?”
“齐非公子来了,现在正和老爷在大厅里聊天呢!”
“齐非?”温行浪眼眸一亮。“他真的来了?”
“是。”
“那小子,这么多年不见了,怎么忽然有空来?”温行浪大喜,饭也不吃了,袍袖一拂,匆匆起身。“我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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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非,出身神医世家,祖上几代都是皇室御医,偏传到他这一代,坚持不肯继承“家业”,年纪轻轻就离家出走,浪荡江湖。
说起他和温行浪的缘分,倒也奇妙,当时他四处玩耍,闲来无事逛到朝阳门来,恰巧遇上温行浪缠绵病榻,沉痾难起,温家请来的名医一个个束手无策,都说三公子该当命绝于此,不料少年齐非花不到一刻钟,便断出温行浪尚还有救,洋洋洒洒开了张药方。
他在朝阳门盘旋半月,硬是将温行浪从鬼门关拉回来,闹得几个名医灰头土脸,黯然拜别。
此事传开,江湖上因而给他起了个“狂医”的外号,一方面是赞美他医术精湛,有家传之风,另一方面也点出他狂放不羁的性子。
“浪少,好久不见了,气色不错嘛。”
“唉,我药罐子一个,哪比得上非少神清气爽啊?”
两个青年男子相见,分外热络,又是拍肩又是握手,笑吟吟地往温行浪住的院落走来。
见四下无人,齐非才揭好友底牌。
你那话对别人胡说也就罢了,在我面前也想来这套?”
“方才耳目众多,那话自然是说给闲杂人等听喽。”温行浪笑道,主动伸出手。
齐非会意,替他把脉,不一会儿,已然心里有数。“你已经很久没吃药了吧?”
“嗯,有三年了吧。”温行浪坦承。除非偶尔作作戏,否则能不喝尽量不喝。
“身子全好了,自然不需要再进补了。”齐非笑道。“我的医术还不赖吧?”
“第一流的!”温行浪竖起拇指。
两人交换一眼,会心一笑。
当年,温行浪大病初愈,齐非建议他到山温水软的地方调养身子,于是温亭把儿子送到临湖的别庄,请托齐非跟去照料。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因而建立起亲密交情,温行浪偷偷拜师学艺,齐非也是唯一知晓的人。
“我知道你不想与两个兄长相争,才会一直在家人面前装药罐子,不过也亏你戏一演就这么多年,在下实在佩服不已。”
齐非谐谑地抱拳,表示敬意。
温行浪嗤笑,捶他肩膀一记。“你就别取笑我了!”
“在下岂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湖边凉亭,温行浪招呼好友坐下,命人送来点心茶水。
齐非闲闲饮茶,纵目四顾。“对了,怎么没见你那个女护卫?她不是对你亦步亦趋的吗?”
“你说红莲?”温行浪笑道。“我们两个说体己话,我要她别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