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闲游的他可以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是一种乐趣,但她是娇滴滴的弱质女子,能陪他走这么长的一段路也算是难得了,是该为她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反正寻珠也寻了十五年仍无着落,那又何必急于一时,也许宝珠与他无缘,让有缘的人拾了去,他再心急也没用,迟早有一天终会出现。
“你又笑我,我是真的怕你付不出银子,被送进衙门……”她当然也想一饱口腹之欲,但也得量入为出。
“别皱眉了,小心皱成小老太婆,你就不美了。”他故意取笑她,以指抚平她眉问的皱折。
美目外翻,风悲画横睇了他一眼。
炒素什锦,翡翠雪豆腐,彩丝金柳,京熏素鹅……一道道素菜齐上,摆满整整一桌,两、三道荤食,松子牡丹鱼、黄瓜镶肉和芙蓉熏鸡也在其中。
虽说吃素,但也不必跟着他戒口,紫竹口味偏淡,不爱油腻,特意点了几道鱼、鸡是为了久不知肉味的元宝和画儿,她们吃得津津有味。
比较令人侧目的是,店家居然贴心地准备一锅黍麦和大米,以及活蹦乱跳的小鱼,与人齐高的白鹤仰首一吞,吃得不亦乐乎。
不过不知是他们特别引人注目,或是言行举止过于古怪,好几道诡异的视线直往他们身上瞅,一瞧见有人回瞧又赶紧头一低,假装正在吃食。
一次、两次还不觉得怪异,三次、四次后难免启人疑窦,那些人以为没人发觉暗中窥视的举动,其实全落入浅然一笑的仙童眼中。
“紫竹哥,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大胡子大厨行迹很古怪?”手拿着鱼刀在他们桌边走来走去,不时投以一瞟。
睨了一眼,他笑笑,“没事,个人癖好,多吃点鱼,脸色才会红润。”
“可是他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好像要将我大卸八块。”让人瞧了心里害怕。
闻言,他差点喷出一口汤。“咳!咳!画儿,你看错了。”
长得一脸凶恶果然不讨喜,再加上过于暴戾的双眼……唉!他能怎么说呢,总不能怪罪人家长相差,满脸胡子吧!
“你想他是不是知晓我们银子不够,所以准备将刀子磨利些,好把我们……呃,一刀宰了做成包子。”至少那只鹤肉挺多的,刀起刀落也能炖成一锅肉汤。
似听见她心底的声音,吞下三条小鱼的白鹤回头一瞪,嘎鸣一声。
紫竹抚着额低笑,“下回遇到说书的别走近,他们说的内容十之八九是杜撰的。”
她当真被吓坏了,连人肉包子都想得出来。
“哼!你老爱笑我,他的眼神真的很凶……”活似要吃人一般。
一把鱼刀咻地插在桌子边缘,话说到一半的风悲画倏地瞠大眼,惊恐地僵着脸,一动也不敢动。
“你叫画儿?”
胡子大厨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威胁人,让脸色发白的风悲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她是画儿。”紫竹代为回答,但他得到的是冷冷的瞪视,怪他多嘴。
“姓风?”
“姓风。”没瞧见白眼似,紫竹又是一应。
“风悲画?”
他颔首,“老板,你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是否身患残疾?”
“你……才有病,你诱拐良家妇女。”大厨握紧刀柄,似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刀。
低声轻笑的紫竹当着他的面轻握雪漾玉手。“真是可惜,本来我想以诊代偿饭菜。”
“不用。”他回得颇快,似在磨牙。“本店请客,不用银子。”
“这么好……”风悲画低呼,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
“那就多谢店家的善心,我们该走了。”吃饱喝足,自该起程上路。
“什么,你们要走了?”十分惊讶的大厨拔起鱼刀,指向紫竹鼻头。
他一笑,看向忽地往柜台下一缩的身影。“用美食引诱那个人是卑鄙些,不过确实可行。”
“那个人”无声地干笑,十分心虚的一手大饼、一手鸡腿,小口小口的啃食,怕被人听见一丝声响。
第七章
“诸位朋友,你们已经跟了我们大半段路,让在下相当过意不去,可否现身一见,说明来意,隐身暗处着实令人不安。”
出了景平镇,一路南行约十里处,一座临江的林子里有座年代久远的乘凉亭,平时少人走动,亭上红漆剥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不过因邻近不远处艰座香火鼎盛的土地公庙,庙祝常来此处整理、打扫,因此杂草不多,还植了些花卉,足以供行人休憩。
紫竹众人行经此处便停下来歇脚,若非他扬声一唤,香汗薄染的风悲画根本不晓得被人跟踪,她非常讶异的看着他对空无端喊话。
没想到果然有几道身着黑衣的身影由天而落,腰间、手上带着刀刃,面露不善的朝他们走近,她顿时惊恐地走到紫竹身后,和元宝抱成一团。
“阁下好耳力,竟能听出我们尾随其后,你师承何门何派?”知己知彼,方可制敌机先。
“无门无派,并未习武。”他老实的说了,未有所隐瞒。
但是他的正直换来一声冷笑。
“你在唬弄我们吗?无武艺在身又怎知身后有人,分明当我们三岁孩童要弄。”
“是风告诉我。”风向着南吹,不断喊着——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天地万物皆有灵,花有花精,树有树灵,四方风神掌管东南西北,他以诚待,他们便回以热忱,不时通报他周围二十里的细微琐事,好让他能及时避开危险。
他也藉由它们寻找宝珠的下落,一处走过一处不厌其烦,祝祷助念,助念祝祷,回向功德给予魅灵精怪,让平等众生也能早日修成正果。
“哼!少在我们兄弟面前怪力乱神,我们不信邪魔之说。”想骗他们疏于防备,他还早得很。
“神佛确实存在,有缘者方可得见。”只是缘有善缘和恶缘之分。
“大哥,别再听他一堆废话,尽快把人带走才能拿到报酬。”他可等不及要一尝花魁的滋味。
为首者身后的黑衣人显得不耐烦和紫竹再啰唆下去,率先抽出置于背上的弯刀,杀气腾腾。
“等一等,别冲动,你忘了那人说他会使妖术吗?”文风不动便能伤人于无形。
为首者姓胡,人称胡大,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通风报讯的张大虎,他在差点被毁了子孙根之后怀恨在心,脑中回想起风悲画所说的织女坊,千方百计的循线报复。
当然,云绿雩的软言侬语也功不可没,三杯黄酒下肚和美色当前,他一五一十全说了,没半点藏私。
而这些人就是风嬷嬷培养的手下,他们平时为她铲除异己,打探消息,任何想跟她作对的人都别想有好下场。
“管他妖不妖术,他也是血肉之躯,一刀砍下还不血花飞溅。”他就不信他的刀砍不了他的头颅。
“对啦!大哥,老二说得没错,上头要我们不计代价杀了他,实在没什么好踌躇的。”若没把人带回去,他们会死得更惨。
燕三的话一出,眉头一皱的胡大也就不再犹豫。
“把织女坊的画儿姑娘交出来,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我?”风悲画一怔,有些讶异。
“很抱歉,这里没有织女坊的画儿姑娘,只有我的娘子和一位傻姑娘。”脱离妓籍的风悲画的确不属于织女坊。
紫竹将探头一瞧的人儿推向身后,衣袖一拂卷于腕间,明显做出护卫动作,不让人对她起一丝邪念,或是对其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