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铎瞬也不瞬地仔细端详眼前那张苍白却坚毅的面容,感觉胸口像是狠狠受了一记重拳似地,震得他极深、极痛。
“如果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为何全京城这么多男子,你独独把菊香柬给了我?”他扬眉反问,眸中探询的意味甚浓。
腾铎的疑惑正是近日来缠绕在心头的结,如今教他问出,却凛然地让善若水不自觉地微颤着。
整了整紊乱的思绪,她说出对他初衷的认定。“因为我是不折不扣的傻姑娘,信自己的眼光,信自己可以在不可能当中觅求一个可能。”
腾铎扬了扬唇,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因为她说话的表情,闪烁着过分炽热凌厉的光芒。
眼前的秋美人,根本不似她外表般柔弱。她的内心存在着不肯被斗败的坚毅灵魂,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就与他在战场上永不言败的精神如出一辙。
思绪似乎在瞬间豁然开朗,无须赘言,这样的她,彻底将他征服。
瞅着腾铎迸着火光的深眸,善若水隐隐感觉,他有些不一样了。
善若水尚未来得及厘清是什么不一样,墨迹、红色压印及圈缚自己的卖身契,已在瞬间被腾铎撕成碎片,抛手撒出。善若水瞠着盈盈水眸,看着若雪片般的碎纸由空中纷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这张卖身契对我本来就没有意义。”腾铎耸了耸宽肩,撕掉善若水的卖身契后,心里忒是爽快。
在为她奔波张罗住处时,他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善若水有意将终身托付于他,他的侠义之心也允不得他对她坐视不理。
那他倒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先将她纳为妾,也可暂时打消额娘急着让他成家立业的打算。
善若水看着他不以为然的神情,心里的悸动一波又一波,转瞬间,水眸又管不住地泛着泪光。没了卖身契,那代表……
腾铎看着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你的事办得太仓促,所以我还没能跟我额娘禀明,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把你接进府;前些天我托人在‘百花深处’这条胡同找了个四合院,你就暂且住在那儿,成吗?”
北京城里胡同不少,有龙蛇混杂也有文人雅聚。
为了善若水,他特地找了远离烟花之地,颇具雅意的居所。而这条名唤“百花深处”的胡同,听说是在明万历年间,有一对夫妇在此一带种菜为业,养花成景而得名。他想,这般悠然的环境,似乎挺符合善若水的文人性格。
听着他对她的细心酌量,善若水屏着气不让眼泪滑下,好半刻才挤出了一句话。“将军!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谢谢……”
自从发出菊香柬后,她的心情忽高忽低、忽冷忽热,此刻见他把她的卖身契撕了,又费心替她找了容身之所,她忐忑的心思这下终是有了着落。
“傻姑娘。”她那重重的鼻音,让腾铎听了心疼。出乎意外的,善若水一再牵动着他从不曾为女子心动的情弦。一旦动情,滞在她身上的眸光似乎更移不开了!
善若水眨了眨眸,思绪仍困惑之际,腾铎刚毅的唇已不自觉撷住她的软唇。
水眸忽地瞠大,善若水感觉到他热灼的吐息,以一种她未曾经历过的方式,强行席卷她的所有。
他抵着姑娘柔软似桂花凉糕、气息清甜如蜜的唇,沉嗓因为追不及待撷取她的甜美,而揉着渴望的低哑。
在他张狂而强势的吻中,善若水双颊轻染婿红,思绪呈现一片迷蒙的空白。
所能感觉的,是他霸道的吻,挑拨着她的青涩。迷迷糊糊当中,善若水眼角滑下喜极而泣的珠泪,任由腾铎以最激烈的吻收服了她的心。
没有凤冠霞帔、八人大轿,更没有将军夫人的头衔,善若水在春雨绵绵的小雨里离开四季楼,展开了全新的未来。
第六章
善若水随着腾铎步出四季楼时,由两匹骡子驮起的四人桐木驮轿早在楼外候着了。在善若水的坚持下,没有烟花爆竹,鼓乐合奏齐鸣的排场,四季楼的秋美人是以极低调的方式离开四季楼。
别了四季夫人,腾铎偕她一起进入宽敞的轿厢内,坐在红褐毡垫上,善若水隔着窗帷,看着富丽堂皇、结彩纷呈的四季楼渐渐没在暮色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悄悄打量着善若水从容优雅的模样,腾铎突地开口。“你的书,过些天会差人运到‘百花深处’胡同的四合院里。”看着装书的十只桐木箱全细心地覆上一层防水油布,足以见得善若水对书的珍宠。
善若水微颔首。“虽然有些仓促,但我还是择了几本放在身边,不怕闷着。”
她说着,挺不在意的神情在噙着淡淡笑弧的牵动下,有种满足、幸福的意味。
腾铎漫不经心地轻应了声,不由得开始思索着该怎么同她说明,他们未来的关系。打量着善若水沉默的坐在一旁,迳自翻阅带在身边的书册,一脸怡然自得,让他不禁想,她可以容忍自己当个小妾吗?
因为当日翔韫的话,他不由得酌量起同善若水说话的言词。也随着与她交谈的次数增加,他对她有了粗括的了解,也因此希望,她不要因为他无心的言词受伤。
在轿厢随着行进规律的震动下,寂静的气氛因为他的思绪,登时有些沉重。
“怎么了?”发现他若有所思的眸光如影随行,善若水不禁合上书,有些疑惑地问。
他神色复杂地瞅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四合院那边我拨了个丫头和厨娘给你,有空……我会过去。”
善若水瞅着他,静静地笑开了。
在战场上或许腾铎是英雄人物,但私底下,敦实的模样让她有一些讶异。
意外察觉到腾铎出乎意料的一面,善若水打趣地说:“有句俗话是形容四合院内的生活写照——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
语落,她瞥了腾铎一眼。
果不其然,他滞了滞,好半晌才讷讷开口。“差人请的丫头并不胖,胖狗真要找似乎也挺难的……”唉!头痛,腾铎现在才明白,为人张罗是件麻烦事。
听到他笃实的回答,善若水不禁噗哧笑出声。
在腾铎尚未意会过来时,善若水主动扣住他厚实温热的掌心,认真无比地望着他。“将军,你为若水做的够多了,我什么都不求,往后只要将军能偶尔来四合院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善若水低垂下眸,看着她与腾铎落差极大的肤色,善若水唇边衔着好满足的笑容。
这样就心满意足了?腾铎微乎其微地挑起眉,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带着病容的美丽笑颜,有些怀疑。
感觉到他的注视,善若水两颊染霞地又道:“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四合院等你……”她愈说愈小声,因为赧意,白玉般的秀气耳廓也染上羞人的红晕。
气息陡地一凛,腾铎刚毅的俊脸因为她的反应,思绪顿时沸腾起来。
顿时,轿厢内再一次陷入炽人的沉静,而他带着茧的修长指间,则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柔软。
那反复摩挲,轻柔的流连抚触,暧昧地让善若水无法控制地轻轻战栗着。
“将军……”她轻吟着,想制止他的动作,却发现他深邃的黑眸似燃着两把火炬,瞬也不瞬地直直瞅着她。被他这样看着,善若水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