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小七心里想着,脚步已往外挪。
走到门口才想起黄蕊蕊,回头望去,黄蕊蕊握着丝巾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那眼光里的凄楚伤感深得叫他不敢测量。
“若有来生……”纳兰小七勉强一笑。
黄蕊蕊作了个捧心呕吐的姿势,挥手道:“快滚!骗了我这一辈子,还想骗我下一辈子,有那么好的事儿!老娘再也不想见你!”
第十四章
自应天往京师,两千里路程纳兰小七日夜兼程只用三天就赶到。
一路上心如油煎,真到了京师,反而不急了。他一向遇险反安,遇乱反稳,心知诸葛明彦必在府中等候自己被捉的奏报。应天的斩刑在第二天,他提前一日来,又走得快,必须借这点儿时差救铁星。应天府失败的奏报一到,诸葛明彦提高戒心,再要救铁星霜便是万难。思虑一定,乘着夜色潜入神机侯府,在花石下擒了一名小厮,笑道:“小哥儿请了,你还是处男吧?”
小厮呆呆看着他,脸涨得通红。
“以后娶个媳妇,生一双儿女在身边,你说好不好?”
那人几乎疑心自己撞上了疯子,说好也不是,说不好更不对。
纳兰小七笑了笑,手探向他下身:“不喜欢娶媳妇,不喜欢生儿子?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做太监。”
“不……”小厮觉得胯间的东西一紧,吓得连忙摇头,“我不喜欢做太监。”
纳兰小七道:“但我喜欢你做太监。”
小厮几乎要晕过去,咧开嘴直想哭:“我家三代单传……”
“真的不愿意做太监?”
“不愿意。”
“不愿意有不愿意的法子。我要见铁星霜。”
小厮正愁苦无奈,听到这句话反而镇定下来:“他已经不在这儿了。你还不知道吗?铁星霜犯了国法,在应天,要斩首。”
纳兰小七沉默了片刻,长叹:“看来你还是想做太监。”
“不……我不……”胯下的东西又被捏紧,小厮又痛又怕又急,脑门上布满冷汗,哀告:“铁星霜和采花贼勾结到一起,不死成吗?侯爷多疼他,这不是保不住了,没法子吗?谁教他犯那么大的事儿。大爷饶了我,饶了我……”
纳兰小七观察他神色不像撒谎,心中略一想便即明白:诸葛明彦和铁星霜明份上是父子,怎能把铁星霜留在身边?应天府里使一招偷梁换柱,不但诱杀他纳兰小七,从此这世上再无铁星霜此人,诸葛明彦金屋藏娇,正是一箭双雕之计。
神机侯无论机关、武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一回还真是麻烦。纳兰小七微微叹息,拍了拍小厮的脑袋,“好吧,他在应天府见不着,他住的地方你总知道吧?——你要连这个也不知道,你也不用做太监了,干脆做死人好了。”
小厮连忙点头:“这个知道。”
纳兰小七点了他的哑穴掠出去。他轻功之高举世无双,提起那小厮飞檐走壁,一会儿功夫顺着他的指点来到一座小院前。小厮指了指里面,点了点头,意思这就是铁星霜的住处。纳兰小七一向不肯枉杀人命,点了他的穴道塞到假山缝里,轻轻一跃,落在院子里。
直觉告诉他,房间里有人。
铁星霜不在这儿,里面会是谁呢?
正疑虑,房里忽然一亮,窗上映出一条纤瘦的人影。
纳兰小七心头一跳:春水!屏息来到窗下,手指在口里沾了唾液,轻轻捅开窗纸。
灯下的人果然是春水。相隔月余,他益发的瘦了,纤丽婉约的眉目间满是憔悴,仿佛生了场大病。将琉璃灯盏放到桌子上,呆了一会儿,他缓缓坐下,坐下后继续发呆,仿佛在回忆什么。
突然,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十指紧扣,浑身都在颤拌。抖了一会儿,他突然打开璃璃灯罩,将手指插进灼热的灯油里。
纳兰小七知道那是很痛很痛的,然而奇怪的是,春水面上的表情反而平静下来。
这么痛苦,要用肉体的痛苦才能抑制心里的痛苦吗?纳兰小七不禁叹了口气。
“谁?!”春水蓦地抬头,手腕扬起,数枚钢针破空击出,嗤嗤有声。他年纪虽幼,力道竟是惊人。
纳兰小七扬手将钢针收入手中,推窗而入,掩住他的嘴轻声道:“与其这么痛苦,不如和我一起救他出火坑。”
听出纳兰小七的声音,春水手肘狠狠往后一撞,喝道:“你怎么就不会死!?”
纳兰小七不是省油的灯,唯独爱惜美人,不肯伤他,只是托住他手臂轻轻一送,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过?”
春水肩膀脱臼,却不叫痛,飞脚后踢。
纳兰微笑着揽住他纤腰转了个圈,潇洒地坐到他刚才坐过椅子上,双腿将他双腿绞住,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困在怀中叹道:“你要他死?”
“死了也不给你!”春水武功不弱,硬是挣不开,一张秀美的脸涨得通红。
纳兰小七抚摸他的脸颊,微笑:“这就不对了。他又不是死在你怀里,死了就那么好?我们救他出来,他爱怎么样随他好不好?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你未必不眷顾,不然我们三个一起逃出去,大家在一起开心不是也好?”
春水冷笑:“你把神机侯诸葛明彦看作什么人了?你还想带他走?”
“神机侯哪,”纳兰小七轻笑,“他是人,不是神,他本事再大,也遮不了天。”
春水道:“要是我就是要他死呢?”
纳兰小七心头掠过一阵微凉,面上笑意不改,“他一死,万事皆空。”听到一阵磨牙声,将春水的小脸拧过来一看,小东西正将一口细白小牙咬得咯吱作响,分明是秀美婉丽的一张美少年面孔,却狰狞得似要吃人,知道要糟,不觉在心里哀叹铁星霜遇人不淑。
果然,春水从牙缝里挤出十个字:“万事皆空,那不是很好吗?”
纳兰小七一个头顿时涨成两个大,肚子里正寻思别的主意,却听窗外一个冷清清的声音说:“他不帮你,我帮你。”春水浑身一颤,和纳兰小七一齐往向声音来处。一条纤丽的人影站在门前,苍白的侧面秀丽如昨,却憔悴不堪,不复当日的明艳。
“你是笨蛋吗?他……他心里又没你!”春水厉喝。
“我管他心里有我没有!”叶青萝侧过脸,惨笑,“你好啊,什么也不跟我说,要不是我看到师哥留下的印记寻来……你们要毁了他,你们这是要毁了他!他是我师哥,你能狠得下心,我不能!”
春水还要说什么,纳兰小七悄悄出手点了他的睡穴。临昏过去前,春水投来怨毒的一瞥。纳兰小七心里轻叹,抱他到床上放下,拿被子盖上,飘出门去,握住叶青萝的手低声道:“阿萝,你是个好女孩子。”
叶青萝哼了一声,在前面带路:“我查访了多日,正愁自己力量不够。”沉默了片刻道,“你带他走,若敢负他……”
纳兰小七一辈子没有想过要和谁相守以终的事情,突然听到叶青萝说出这么一句话,此时拒绝是万万不敢,但要答应,总是有些犹豫,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正别扭,听叶青萝冷笑了一声问:“你又在想什么!”
纳兰小七道:“没想什么。”
叶青萝回头瞪了他一眼,笑得阴狠毒辣:“我告诉你,你要是叫他伤心,我就跟我爹说你强暴我。到时候,整个海南剑派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