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她人在哪里吗?”宋凯冷声问。
“没有,我以为她在家里!”
挂了电话,宋凯必须深呼吸好几下,才能按捺住想把话筒摔出去的冲动。
她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宋家老房子附近,最近都没人见过她来;到学校去查,才得知宋凌心已经办了休学;她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些用品跟衣物也不见了,由此可知,她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离开的,而是蓄意而为。
为什么?
他与父亲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交谈过只字片语。而他的母亲,在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宋凯常常发现她在厨房发呆。发呆的时候,总是坐在餐桌前,没有焦点的目光投向后院方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下午,宋凯走进厨房时,看见的就是这幕令人心中一抽的景象。
宋母茫然坐着,不动也不讲话,仿佛泥塑雕像。
“妈。”
没有回应。
宋凯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宋母这才惊醒,抬起迷惘的眼睛看着儿子,“好像……又要下雪了。”
母亲的老态令他心痛。宋凯在她跟前蹲下。
“妈,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宋凯看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皱眉道:“要不然加件外套吧,厨房比较冷。我帮你去拿你平常穿的那件毛衣外套?”
宋母摇摇头,表情萧索。“不用了。”
顿了顿,宋凯还是忍不住要问:“妈,你知道凌心在哪里吗?”
宋母默然,没有回答。
“妈……”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宋母深呼吸一口,似乎压抑着哽咽。
“但你知道她离开了,对不对?”宋凯咄咄逼人,追问着,“那几天我听你的话,没有跟她见面,到庭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要走?”
“是我叫她走的。”
宋母还没回答,身后传来的,却是宋父冰冷的嗓音。
宋凯僵在当场,如电的目光直射向母亲。她低着头。
水珠滴落,宋母深色的长裤上,多了一小块阴影,是泪的形状。
“爸爸……叫凌心走?”他像在问母亲,也像在喃喃自问。
把宋凌心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的父母,竟然一个叫她走,另一个不闻不问,也没反对?宋凯没办法相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如果宋凌心真的是失踪,他父母大概会第一个急死吧!哪可能像现在这样?
听见儿子的疑问,宋父冷冷说:“留在家里不安全,当然要走。”
“不安全?”宋凯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重复反问。
“反正这一次,她在你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要你们再见面。”
宋凯沉默了,整个人完全静止,仿佛雕像。
只有握紧的拳、发白的指节说明了他心中的激烈情绪。
“多久?”宋凯没有回头,压抑着,只是冷冷问。
是啊,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多久?你还敢问?还有脸问?”宋父的火气再度爆发,气得脸都涨成猪肝色,十分可怕。“你要乱搞男女关系、上酒家喝花酒,跟球迷鬼混……我都不管你,自甘堕落是你的事,但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你妹妹?你这畜生!”
宋凯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好像一口气提不上来,要使劲逼自己深呼吸几口之后,才能勉强保持原来蹲姿,没有跌倒。
他只是爱了一个人,却让温和慈蔼的母亲在他面前落泪,被传统古板至极的父亲痛骂畜生,最可怕的是,让他心爱的人孤身远走。
出错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宋凯没有答案。
第八章
已经多久了呢?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
宋凌心也不知道。她的日子过得麻木,几乎丧失了感觉的能力。
其实,多年后再度回到自小生长的故乡,应该有很多新鲜有趣的人事物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心情好一些,但时间过去,事实证明,没有用。
尤其在夜里,她一个人蜷缩在租处斗室的床上,那蚀心的孤寂便会淹没她。思念仿佛一种强酸,一寸寸地腐蚀她的心,让她连恐惧都忘了。
原来,人的韧性是无限的。她独自一个人,也是可以生活。
她睡眠时间变得很少,上床之后翻来覆去一两个小时是常事,半夜醒来就无法继续入睡,每天起床准备去工作的时候,总是觉得非常疲倦,根本没睡过似的。
应该算是幸运吧,虽然回台湾没有亲人可依靠,但是靠着好友陈亦名介绍,她在刚回来就找到打工,温饱无虞,一个人过很简单的日子,够了。
宋凌心真的很感谢伸出援手的陈亦名。热心、爽朗,有着一样古道热肠的家人,在她刚回台湾那一阵子,陈家帮忙很多。
为什么她不能爱上这样的人呢?如果可以,那么,她应该会快乐很多,不用夜夜失眠,在短短三个月内瘦了一大圈。
情之伤人,甚于利剑。
台北的夏天热得会把人融化,宋凌心每天顶着大太阳去工作,到了打工的广告公司,都已经额上见汗,脸蛋也染上难得的嫣红,让她太过苍白的肤色好看一些。
“哎呀,今天有化妆吗?脸色好漂亮!”她走进有空调的大办公室,陈家芬——她目前的上司。也就是陈亦名的堂姊——就大呼小叫起来。
陈家芬比宋凌心大了十岁,但个性爽朗热情,和远在异乡读书的堂弟一模一样。她是广告兼公关公司的执行副理,需要跑腿的助手,但这职位因为事情繁杂、薪水又少,年轻人不太吃得了苦,所以流动性很高。
而宋凌心,则是她雇用的人里面,最乖巧又最负责的好孩子。
陈家芬本来只是帮堂弟一个忙而已,一开始见到宋凌心,也很怀疑这一个白净纤秀的女孩,能负担助理这么辛苦又繁琐的工作吗?
但时间过去,宋凌心对于加班、突发状况、上山下海的工作环境都没有任何怨言。事实上,她几乎没有声音,再繁重的工作,都安静接下,默默完成。
“陈姊早。”宋凌心露出浅浅的微笑,回应着。
“你看看这皮肤,啧啧!白里透红。”陈家芬还伸手摸她的脸,“下次要帮保养品拍广告的时候,应该推荐你去试个镜!真的,我不懂很久了,凌心,你长这么漂亮,何必低调成这样?”
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孩,哪个不是打扮得美美的,尽情展现自身的优点;她在广告这一行已经看多了。但像宋凌心这样的本钱,却永远是一身朴素,牛仔裤都洗到泛白了,上衣总是宽松到看不出任何曲线,脸上一点化妆品也没有!
面对这样的质疑,宋凌心还是一贯的反应——浅浅笑着,不置可否。
一来是没有多余的钱去打扮,二来……女为悦己者容,她只为了一个人打扮,只为了一个人美丽,而那个人,在天涯海角。
早上的办公室是很安静的,除非有早班的工作,否则,大伙都到中午以前才会进来,所以,只有两三个要开会的人在办公室里。宋凌心没有多聊,乖巧地去煮咖啡、收邮件、浇花,默默地打杂。
陈家芬知道她的个性,也不再追问,转头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她接了一通电话——
“什么?生理期?!”陈家芬突然大叫起来,嗓门大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见。“你这个月已经第几次请生理假了?今天的工作怎么办……什么?我不体贴你?你一个助理要我体贴你?我……好,我体贴你,你不用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