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言语了,我叹口气伸手拿回那包药。当我指尖触到他手中塑料包的那一瞬,一直僵着的他,突然动作了起来,猛的将我一推。
我一时不防备,又兼没吃饭正没力气着顿时一个大趔趄。好容易平衡住身形,抬头就见这混蛋瘸着腿向前面十字路口奋力奔去。
不由心头火起,我一股子冲劲上来,今天非逮住他不可。
“你别跑!”我毕竟好手好脚的,跑了一段就快赶上了。
然后,是尖锐到近乎刺耳的喇叭声,我下意识的回头就见耀眼的车灯就在眼前,并且越来越近。
我仿佛看见司机惊恐着打弯方向盘试图躲避的情形,几乎在同时,我伸手将吓得腿脚发软的李刚狠狠向前推了出去。
下一刻,因为撞击产生的巨痛在全身爆炸开来。四周的景物因为飞速移动而模糊,接着是重重的着地。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仿佛突然给拔了电源开关般,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慢慢、慢慢的,沉入其中……
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赵挺还在等我回家。
***
黑暗与光明交错着,我在其间沉载沉浮。无数人的面容在眼前晃动,可始终没有找到想找的那张脸庞。数不清的鼎沸人声,始终找不到正确的声音来源。
然后又糊涂了,究竟我要的是什么呢?好象知道,又好象不知道。
痛觉突然敏锐起来,仿佛全身碎裂般的疼得让我窒息,渐渐所有的痛楚感觉集中在一点。就在心口那地方,突然而来的钝痛让我极力嘶吼,但出口的只是小小一声呻吟。
接着,是彻底的安静无光。
在意识恢复的那瞬间,我被没顶而来的痛楚打压到透不过气。
好容易缓过气来,迟钝的脑筋,害我好半天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掀开眼,猛得被夏日热烈的日光刺得差点流下泪来。等适应了,发现周围果然没人,而且,我入住的是普外六区。
大难不死的事实,似乎毫无真实感。只有全身上下通满的管子,在提醒自己已经从鬼门关上逛了一圈回来。
即使在我原来的概念中,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也绝对是“健康”。
是啊,什么爱情、事业、自由、家庭等等,都没有“健康”两字来得重要。家财万贯却买不回一条命的见多了,所谓的身外之物在疾病的不可抗力面前,都显得卑小不起眼。
但,知道与亲身体会毕竟是两码子事。
抬眼看着床外明亮的蓝色天际,唯一的感想是——活着真好。
模模糊糊的又睡了过去,迷糊中感觉左手掌心痒痒的,于是随手挥了下。结果下一瞬间,左手被猛然捏紧,我终于被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见赵挺消瘦憔悴的脸庞,在对上眼的那一刻,亲眼看着他眼眶中聚集的水气,慢慢、慢慢的滴落。
那泪,一滴一滴敲打在我心上,生生的疼。无法想象,他得知我出事时的心情。那时,他正满心欢喜的准备给我惊喜吧。
想说“对不起”,可是氧气面罩的阻挡,让我无法出声。
赵挺已经哽咽得无法言语,同样,我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走过生死这道关卡,才明白这份情有多重。
“你……你个混蛋!”他一手遮着眼睛,一手紧紧攥着我。
我依然无法出声,只能在心底表示同意。我的确他妈的是个大混蛋啊!
这一刻,我忘了正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只觉得赵挺脆弱得让我心疼不已。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的是让他开怀微笑,幸福的共渡每一个晨昏。
良久,终于对视,我心情慢慢平复。
还不晚,不是吗?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
所以,永别还很遥远,而幸福唾手可得。
活着,真好。
***
“我到急诊室时,你已经休克了,血压下压基本测不到。在那里你还心跳停了七分钟,人工按摩无效,电击两次后复苏。你走运的是,急诊CT检查后,脑部没有发现器质性损伤,除了尾骨挫伤和右小腿骨折,全身无其他骨折。不过撞击引起了脾破裂,以及急性肾衰……”
“别、别说了……”事后我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亏得小钱能面无表情说得流利无比,我自己听着已经受不了了。
“啊?你不要听了?”小钱一脸的不屑,“那我们来复习下小学班主任的教导吧。小朋友,记得过马路是要注意什么?对,‘一停、二看、三通过’。那么发现坏人时应该怎么办?对,要报告警察叔叔。嗯,真乖,学这么快。千万不要学某些大哥哥,逞英雄去抓坏人,十字路口也不看车,最后只能自认倒霉进医院躺着去!”
“钱绅迎同学……”真是过分,不同情我也就算了,还一个一个来挖苦我这重危病号,气气气死啊!
当时经过抢救我脱离了危险,之后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到现在醒了三天,精神已经恢复得不错,能稍微和人聊上几句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搞得像我在欺负你一样。不过拜托你下次去撞汽车前,先换上机械战警的钢筋铁骨再说!”
总算,小钱的每日一练到此结束。他走了后我刚想养养精神,就听见病房门又开了。唉,因为住的就是自己科室,人人一得空就往我这里跑。正好两间特级病房都空着,我非自愿的就被开了后门送进来“享受”一把特级待遇。
“谁啊?”我有气无力的出声询问,仔细一听脚步声是复数。
下一秒,两个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前面那个赵挺就忽略不计了,后面那个——
“小成。”他看了我的样子,蹙眉摇头叹息起来。
“哥!”我惊讶的无以复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明明关照过赵挺千万不要把车祸的事告诉我家里人,他也答应了,那我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转首看向赵挺,只见他无奈的一摊手:“你没醒前,我就联系过你哥了。他说不要暂时让伯父伯母知道,所以才会一直等到你醒了都没通知。”
转眼间,周毅已经走到我床边,俯视着我讥诮道:“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啊?”
“哈、哈……我哪敢啊,这不是高兴过度太惊讶了么。”我汗笑着赶紧回答,“好几年没见,哥你还是这么风流倜傥潇洒不群玉树临风啊。”
周毅冷冷一笑不理我,抬头看向赵挺时又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亲切微笑:“周成这些日子麻烦赵主任你了,实在太感谢。你有事先去忙吧,有我在这陪着没事的。”
“好,那你们慢聊,有事尽管找我。”赵挺从善如流的顺台阶下,气势一点不输给我哥的退场,无良的留下我一个人胆战心惊面对周毅。
“哥……”我小心翼翼看过去。
只见他对着赵挺离开的方向凝视片刻,既而低头冷冷瞪我一眼,瞪得我寒彻心底。呜,希望他念在亲兄弟的份上,千万不要痛下杀手啊。
“看样子你死不了哈?”周毅拉过凳子在我床边坐下,还是雷霆万钧的气势加临危不乱的风度,直直从心理上就把我打压得翻不了身。
爹妈啊,让我仰天一大哭,为什么你们生两个儿子却分配如此不均匀。
“那个,你怎么会回国啊?嫂子最近……”我转移话题分散火力的企图,很快被识破并打断。
“周成啊,你还真是每过段时间,就要给老哥我找些刺激,担心我生活太平乏了得老年痴呆症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