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挺如果了解这样做会伤害我,多半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可问题是,他了解么?
再换句话说,不是今天他的动机没有恶意,那我就能全盘接受他的言行。说得严重点,动机不是判断对错的标准,相反,结果才是。
他给我钱,而且话中带有施舍的味道,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做出拿钱来交换我感情的事,不过我心中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阵伤心。
原本正在浓情蜜意的关头,一下子被泼了瓢冷水,这心情指数跌落的速度直追当年科技股在纳斯达克崩盘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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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唉……
经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我承认自己当时在处理问题上,存在态度过激、将人民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的问题。可是话已经说出口,现在后悔也晚了。让我立刻软下去求饶,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那之后赵挺看见我,蹙着眉头理都不理,看来当时他一片热心给我那么践踏,实在被伤得不轻。除了查房和手术时必要的交谈,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和我说。
好几次我忍不住想凑上去讲和,哪晓得他将头一别,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这一来,又把我气得不行。
好,算你狠!没追到我时脾气好得活似欠了我三辈子债,现在吃干抹净就开始摆架子。哼!
习惯被赵挺包容爱护着的我,因为遽然的落差而极度不适应。我那固执的脾气一上来,就算知道自己也有问题,一时间也调不回头了。
心中的郁闷难以排遣。
无论是吵架赌气还是幸福甜蜜,都无处倾诉,更别说找人帮忙开导梳理心情。再说了,我们这种不同寻常的感情,旁人要知道了,就算不拿奇异的目光看过来,只怕也是劝分不劝合。
再一次的,我感受到这段感情所承受的压力。
不过,累就累吧,正因为拥有了这感情才谈得上累不累。如果没有赵挺在身边,那我连如今这般故作忧郁的机会都没了。
冷战摆一边,房子还是要买的。
还好梁威没真把我逼得弹尽粮绝,先还了一半的钱来,首期的款子算凑满了。
结果——惨,真惨!为什么没人预先告诉我要先缴一笔物业建设费?结果钱付清,我卡上正好整60大洋,加上钱包里157元,共计217元要过三个礼拜才到发钱的日子。
在反复清点了数遍后,我惨叫着倒在宿舍床铺上,外面的艳阳天在我眼中是一片灰淡。心痛啊,想到上礼拜在牌桌上输掉的300块,顿然觉悟,赌——真是害人不浅!赌输了更是害人!在出现赤字的情况下赌输了,是最最害人!
现在别提买家具布置了,连这个月的民生大计都成了问题。
而借钱的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没办法,脸皮薄,实在是开不了这张口。至于父母那里,我更是不好意思开口,他们为了帮我买房,已经把多年的积蓄都搭上了,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向他们求助。
眼泪啊,我为什么当时不能平和点,以本人一贯温恭谦良的态度来处理和赵挺的争执?现在闹这么僵,我就算喝西北风也没脸去向他求援。
我的愁云惨淡,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好胃口,晚饭又是扒拉了三碗。幸好这添饭不用另外算钱,心头一喜赶紧多塞两口进肚子。等放下碗筷又是一阵心酸,原来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结果这几天见了面,除了工作上的事,赵挺仍是一句闲话都不和我说。
我倒不担心他会变心,这一路走过来,我们再也不可能放开对方的手了。可现在这道坎要是过不去,还真是会严重影响今后的相处。
正在烦躁中,我收到谭一鸣寄来的照片。他还是笑得温文有礼,但那股标志性的疏离感已淡去。他身边苍白羸弱的男子,对着镜头发自真心的微笑着,纯净如白云。这两人的感觉相差甚远,站在一起却莫名的协调。而他们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就叫做幸福吧。
幸福……我怔怔的看着照片,只觉自己胸中空荡荡的。
第十二章
转眼到了星期五,蹭完了小钱一顿午饭,酒足饭饱我们俩就往科室跑。一想起又到周末,既没医院包饭也没人供我蹭,立时跌足长叹。
“周成过来下!”刚进科室门,就被护理台那传来的一声娇啼勾了过去。
“什么事?陈大姐?”我必恭必敬立刻报到。
陈萼一脸的薄怒,冲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你管的26床怎么回事啊?给她分药,她居然不肯吃,还非要什么特效药,缠着我要死要活。你反正给我把她工作做通了!我一天那么多事情,怎么有时间一个个应付过来?真是!”
“好、好、好……”总之我是闷着头一个劲的点头称是。记得,抵抗你只会被炮轰得更惨,只有低头伏法,才有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
回头才知道那病人确诊是原发性肝癌前天入院,检查结果还没全部出来,目前还在保守治疗中。她看了电视里的广告,对所谓的特效药简直到了迷信的程度,连她儿女都拿她没办法,更别提陈萼她们了。
真是头疼,要知道最好的药总是先进医院的,没谁会发明了什么灵丹妙药先跑去电视台做广告。这种摆明晃点人的东西,偏偏相信的人真不少。
我挠挠头皮准备去做说服工作,路过一间病房时,一个身影让我脚步顿了下来。
等等……是这家伙!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不由疑窦丛生。
这张黑瘦憔悴的脸,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上次在门诊来骗杜冷丁的李刚。
现在他正拉着一个病人家属模样的人,病房门口在絮絮说着什么,边上那个眉眼间带着愁苦的少妇边听边点头。因为不是我管的床位,对这家属并不了解。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李刚这家伙究竟是真有事来这,还是又来动歪脑筋。
想了想,我出声喊了他:“李刚,你怎么在这里?”
他突得一惊,回头见了我有点困惑,看来是不记得我了。
“你已经不认得我啦?”我口气中带了几丝辛辣,“我可是还认得你呢。”
李刚慌乱后,是强装的镇静,不过隐隐跳动的眉间,将他的不安全盘泄露,“嗯嗯,我、我是来看熟人的。”
我一声冷哼心中有数,直接转问他身边瑟瑟缩缩的那个少妇:“他开多少价问你买杜冷丁?”
“五、五……”说了两个字,她被李刚一推,才停住没再说下去。不过,已经晚了。
果然,他溜进来来,问快出院又需要使用镇痛剂的癌症病人预订杜冷丁。
我心中冷怒,赶紧吓吓她:“这出院带药不是教你拿出去卖的!既然用不完,我会跟你床位医生说一声,临走少配些给你。”
少妇一听立刻慌了,连忙拉着我解释她没答应李刚。而且她丈夫痛得要死要活,要是没杜冷丁镇痛,出院后根本熬不住。
这一吵闹起来护士病人都跑过来看戏,李刚看不对劲转身就溜。他临走恨恨的一瞥,让我不由心头一冷。这家伙……
来不及多想,我被那急急辩解的少妇给拉回了思绪,只能先回头安抚她。
“在干什么这么吵?”
一句话,就镇住了全场。
我却僵住了身子,不敢回头面对来人。
但事情并非我不敢面对,就不会发生。赵挺果然有本事,两三句话就将所有人说得心里舒舒服服。陈萼当然没忘了把刚才的事又告了遍状,不过语气和对待我时简直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