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不一样,万一生病落痛呢?连个陪的人都没有。”
“我自己医生,上下都认识的,还怕死在医院里?”
“呃,一个人连个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想想就可怜。”
“我不在乎。”
“……你这小孩哪里来的这种想法!反正结婚是人人都要经历的。你看你哥都结了,你晚个几年没关系,我们也不催你,但这婚怎么能不结?”
看着父母渐渐露出忧虑的神色,我还能再说什么?我从来不是个好儿子,但我从没想过让他们担心伤神。
怕只怕这一次,我可能真的要不孝了。
***
我默默在心底计算多久没赵挺的消息了,他果然狠,走之后一个电话都没来过。
虽然明白他是为了不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好好想清楚,可是,人心岂是这么容易决定的?稍不留神,我就会思绪如狂。
赵挺,你在另一片天空下,可曾想起我?
要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听着他唱给我的那首歌,合上眼,仿佛就能看见他在对我微笑,那玩世不恭的骄傲神情,以及偶尔流露的挣扎痛苦。这些,都深深的刻下了,时不时跃上心头作乱。
我的心思一直压抑着无处倾诉,唯一知情的谭一鸣,见了面却从来都是技巧的将话题转移。让我不由生疑,难道是赵挺的出走让谭一鸣对我产生了成见?
当然,这些话我从来没机会问出口,直到谭一鸣临走的那天。
那是一个耀眼的夏日,我已经记不清赵挺走了到底有多少个日夜。在听说谭一鸣办了停职手续的时候,我真的是大吃一惊。虽然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很熟络,可我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其实我爱的也是个男人。”这次约在了他喜爱的咖啡馆,谭一鸣第一次讲起自己的事,“逃避,不断的逃避,等到我不想逃避的现在,他已经不在那里等我了。这一次,我知道他不会自己回来,所以只能换我去找他,哪怕赔上一辈子也要找到他。”
以往的他,温润如美玉,满是淬炼过后的沉静。而如今他浑身折射出灿烂光芒,那是立定决心的谭一鸣,决然而坚定。
并不知道他遭遇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可却在听到他此番表白的一刹那,恍惚了——这究竟是他的故事,还是我的故事?
逃避,醒悟,追寻……难道注定要走上这么一遭?
“周成。”
“恩?”我犹如自迷雾中醒来,对上他清明含笑的眼。
“赵挺走前,对我有交代。”
赵挺的名字,让我瞬时清醒,“赵挺?……和我有关?”
顾不得自己语气中泄露的过多信息,我忍不住的急切追问。想知道、想了解那人的全部。
“他临走特意警告我,不准找你谈他的事。”谭一鸣苦笑,笑得温文俊秀:“他也是个痴人,怕我看出你动摇了,会利用这来逼迫你下决心。到最后,他还是不忍心逼你。”
我只是猛然攥紧手中的咖啡杯,那细致的白磁杯柄看似随时会被捏断,却依然完好。
谭一鸣直直逼视着我,“其实你爱他的,我老早就看出来了。不过赵挺这笨蛋一直不相信我的判断。”
我一愣,直接问出:“为什么?”
“你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自然会患得患失没了自信。哪怕心理祈求过一千遍让那个人爱上自己,等到梦想成真的一刻,还是会难以置信。”
“他怎会这么想?”我轻轻低喃。其实难以置信被爱的人是我,赵挺的优秀完美是我无法触及的高度,他会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到现在依然令我如置身梦境一般。
谭一鸣听见了我的嘀咕,苦笑着补充:“就算他后来知道了你对他有情,还是不忍心借这机会逼你就范。怕你为难,才想着远远走开。说是让你们两个都想清楚些,其实他陷这么深哪可能拔得出来?说到底全是让你能有机会‘回头’。所以,他不许我来找你,就怕我把你撺掇得动了心,害了你一辈子。毕竟这条路难走啊,圈子里真能觅得幸福的,实在是少见之少见。”
我的指甲一直修剪得平整短齐,这时节却掐得掌心生疼。可再如何疼,能比得上那人心里的疼么?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知不觉的,这话自我口中而出。听闻谭一鸣一声轻叹,却无回答。
心疼,好心疼,那个自负骄傲的赵挺,无所顾忌的赵挺,遇到我的事却总是想了一层又一层,做尽一切又不敢让我知道。
如果说我一定要找个爱人的理由,只能说那原因就是他赵挺本身。
“我该走了,有机会我们自会再见。”谭一鸣临走拍了拍我肩,“虽然那家伙不准我逼你,可我实在没时间、没耐心看你们这样互相折磨下去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或许会爱上许多人,但只有一个会是永生难忘的,如果错过了那就永远错过了。反正我说完这话就滚,赵挺那家伙想找我算帐,也没处找去了,呵呵。”
他大笑着,手掌离开我的肩,让我温度遽失。
永远错过……么?
终于,在这个耀眼的夏日,看着谭一鸣坚定离去的背影,我决定去争取一些东西。
***
这半年,日后回想起来,真的是很值得回味的半年。依然是平淡如水的日子,因为不同的心态,而显出不同的色彩。生气勃勃的我,真是种少见的存在。
买回厚厚的教辅,我决心考研。安爱本来就是S大的教学医院,很多主任身兼教授、硕导之职,我要考自然是考本院。
前两年我也起过考研的心,不过进医院时签过合同,头三年不能考,得先干活。三年期满后,因为我们科主任,也就是陶主任不同意我报考,结果去年和今年这两场我也都没考。这我也能接受,毕竟这两年我都在其他科轮转,自己科都没干多久,要是考上了研这一读又是三年,我这劳动力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了。
结果这次我去征询他意见,居然就同意了。细细一想也正常,他原来虽说和赵挺表面上关系不错,但多少存着同行相争的意气之心。赵挺实力的确够,不会被打压到,所以陶主任只能从其他方面来限制他,比如说赵挺手下我的考研问题,唉。
所以赵挺虽然知道这情况,他也没法帮我去说话。要是他一出面,只怕陶主任更是不会放我去考。原先我对这也不是太看重,所以不考就不考呗。
结果赵挺这次一走,我成了孤魂野鬼,而且在自己科也快干满三年了,所以陶主任今年大开恩,准了我和小钱两个人去考。
复习了没多久,有一次我遇到七区的陈主任,他听说我准备考研之后主动提议:“你要不就考我带的专业吧,我这次招两个博士、四个硕士。只要国家统考上了线,复试我保证你一定录取。考虑一下?”
这么好的事自天而降,我都差点感激涕零跪谢大恩,连忙立下军令状。
“你好好复习,我早就听赵挺说,你做事勤快,人也蛮认真的。现在专业上努力点,以后直接进专区组都行。”
我差点愣住,然后是一阵惊喜,“谢谢陈主任!”
安爱马上要建肝移植专区,陈主任带头这是肯定的,他怎么说都是普外第一块牌子。而这两年声名雀起的赵挺,和陈主任是老师徒,他读的在职博士的导师就是陈主任。所以赵挺回来后入选的可能也极大。这当然是好事,只不过这么一来我和赵挺势必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