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沉默了会,低沉着嗓音回答:“我也不想找你……说实话,我真的不确定,你们两个再见面这件事,对于晨微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
抬头严肃的看着易帆,一字一句清晰的开口:“在你们真的重逢后,我才发现他心底的伤口有多大。这波涛汹涌用堵是堵不住了,还不如开闸泄洪的好。”
易帆只觉太阳穴一下下的抽击,血液在血管中鼓动着冲向大脑。多年来无解的疑问,一瞬间无法克制——“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无反应的看了他一会,千帆突的笑了一声:“你心里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
“我永远是晨微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如果有人误解了,我想对于这种人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不是吗?”
乘着易帆因冲击而面色铁青的瞬间,千帆凑近他耳边道:“至于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应该从我口中说出来。想知道的话,你就自己去了解吧。”
说完,他状作潇洒的走向门口。行了两步,又回头挥了下手:“哦,对了,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帮忙看着点晨微哦。总之一切都交给你了。”
进了病区,想提前了解下病床的情况,结果几个护士因为发错药、帐面不对吵得人耳根不得清净。
突然间怒气上涌,“吵什么吵!有精力吵架,还不把工作做做好?!”
周围的人全都给吓停了手上的活。过了会,才有人悄声说起话来,或者就是借故逃离台风中心。
想继续看病历,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力。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千帆的话,“他这些年过得狠不好”,“我永远是晨微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话中隐隐透露许多推翻他过往认知的讯息。
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渴盼着想知道,但又恐惧着不敢去推想。
原来,自己比预想中陷得更深……
每个星期四,是大主任查房。
查到21A时,很简单的自发性气胸,杭晨微恢复得不错,没什么太多可说的。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千帆一走了后,杭晨微还是想早点脱离这个让他局促不安的场所。
“再观察个两天吧。”易帆淡淡的开口,在发现对方逃避着不和自己对视的情况时,心中有些不爽。
没意料到老乔突然开口:“其实要出院也可以了,回去后要注意休息静养……”
易帆暗自恼怒,又不便和当众和老乔唱对台戏,面色愈发的阴沉。
“小易,给他开出院吧。我正好有个肺癌病人,这样的话今天就能收进来了。”
妈的!暗骂一声,果然是这么回事。
不清楚他们间的暗涛起伏,杭晨微在得知能出院后,松了口气。
“千帆今天出差了?”
“嗯。”
“你的病其实不适合立刻出院,最好是再住几天观察下。你要想再留两天,也没问题。”
“不用了。”依然低着头不敢与眼前之人对视,“我想今天就回去。”
想开口,却找不到有什么可说的。最后易帆叹了口气,说:“好,我帮你开出院。”
“谢谢。”
“谢也不用谢了。”签完医嘱,他又说道:“一会我赶着上台开刀。你先去办出院手续,出院小结等我下来后写给你。我中午12点之前能下台了。”
离开病房的时候,易帆想起昨天在门外听到的杭晨微那句没下文的话——“我没办法面对他,我担心自己会失控。”
他说没法面对自己,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呢?忍不住的好奇,想追问到底。尤其是,杭晨微胆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以出院为手段来逃避,实在是激起了他的探究之心。
有什么想知道的,他向来不喜藏着掖着,因此打定了主意,等中午下台后要找杭晨微谈一谈。
“人呢?”——出乎意料的是,等下台后,却发现病房里有关他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问了下床位护士,证实说21A会画画的男人,已经出院了。
易帆不由气闷。究竟是这些年他胆子练大了,还是对自己的恐惧大得让他有不顾一切逃避的勇气?
弹着手上写就却无法交给主人的出院小结,易帆打定了主意。
***
一个人办出院,回到公寓整理房间,打开电脑处理信件,最后杭晨微竟疲惫的趴在电脑前打起了盹。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睡得正香,给惊醒后脑子里一片混沌。边揉着眼睛,他迷迷糊糊的走到玄关,没细想就打开了门。
“你当心迟早有天放强盗进门。”见他睡眼惺忪如此没防备的轻易开了门,易帆心中不禁有气。
杭晨微的睡意一下子全飞了,直到易帆大大方方换好鞋走进客厅后,杭晨微才慌慌张张的想到要追上去。走两步想起门忘关了,回头去关门,结果匆忙中一脚踢在鞋架上,痛得呲牙咧嘴抱脚蹲伏于地。
“没事吧?”
“呜……没、没事。”虽然脚趾传来的剧痛怎么都和“没事”二字搭不起边,他还是忍痛如此回答。
叹口气,易帆返身把门关上,搀他坐定下来后,弯腰检查了一下,“没断,放心吧。”
一脚踢断自己脚趾头,这传出去就笑话了,还好还好……等下,一口气没松完,杭晨微猛抬起头,瞪着易帆问道:“你怎么来了?来……来干什么?”
“你不欢迎?”易帆抱着臂,大落落站在他面前俯视。
又是这种让他不敢对视的目光……在逃开视线接触的同时,声音随着畏缩了几分:“没,只是比较好奇。”
“好奇什么?”
“你……怎么会来……”而且他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哼,“你忘了入院时填过家庭住址的?”伸手进外套的内口袋掏出一物,扔过去,“喏,你的出院小结。”
“啊……谢、谢谢……麻烦你了……”
“知道还给我添乱。要是所有病人都像你这样任性,还了得?”
“对不起。”虽然老实的道了歉,杭晨微心底着实不解。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自己本就是不打算要了,有必要烦劳他亲自跑这一趟吗?
这当口,易帆已经自动自发的参观起了这屋子,“还不错,虽然旧了点,不过布置得挺温馨的嘛。这地方你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公司补贴一半房租。”
“哦?”参观完阳台的温室小花房,易帆状做无意的随口问道:“这么说千帆不住在这?”
“啊?他当然不住在这里,不过他经常会来……”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因为接触到易帆直白的视线,下文被堵在了口中。那视线中炙人的温度,几乎将他烫伤。
走近跟前,抬起他下巴不容逃避的,问道:“你和他从来不是那种关系,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轻摇着头想摆脱下巴的桎梏,结果被更强力的制住,被迫抬头对视。
“告诉我,你和他从来就不是情人,对不对?”语气严厉了起来,加之那沉重的表情,杭晨微给吓得微微颤抖起来。这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
放软了语气,易帆继续劝诱道:“告诉我,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低下头不敢看,又一次的被抬起下巴对视。易帆不容他逃避,坚持的追问道:“你和他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我说的对不对?”
心脏剧烈的收缩着,一声声将血液轰鸣着打入大脑,伴随着一字一句敲击着整个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