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帆,真的体会了到绝望。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表明自己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可依然换来被抛弃的命运。
杭晨微在那么痛苦的哭泣后,还是说了“分手”二字,可见是下了认真的决心,而非一时冲动。
他还能怎么办?不顾一切冲上去逼他说原因,还是狂霸的宣布自己绝对不会放手?想,这些他都想去做。可是不能。
杭晨微伤心哭泣的样子,他心疼得不能再疼了,怎么忍心再逼迫他?
迈不开步子,发不出声音,哪怕眼睛一瞬不瞬,视野中他离去的背影依然渐渐模糊。那个他想用力抱住不松手的纤细背影,却已无法再碰触。
心脏像被扼住了般近乎爆炸的疼痛,为什么会痛到这个地步?
如果将心脏剜出来,是不是会痛得轻一点?
脱力般的靠着墙,慢慢滑落着蹲伏在地,水渍沿着掩面的指缝渗出。
原来,他也是有眼泪的。
突然想起千帆的话——如果你觉得他让你痛苦了,一定要记得,他本人肯定痛苦一百倍。
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
已经觉得比这再心疼上一丝一毫,已经是不可思议,怎么能再疼上一百倍?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直到很久以后,易帆一直没有明白杭晨微当时坚决要求分手的真正原因。之所以加了“真正”二字,是因为他可以找出许多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不过他心里很明白,真正让杭晨微作出决定的动机,埋在深得他无法看见的地方。
有人说,时间是冲淡伤口的最好良药。但前提是在这段时间中,伤口不会溃烂、化脓。
***
虽然已经不在三班了,但众人默认易帆的负责人还是老姚。
因此当老姚将他叫去谈话时,开了句“是不是失恋了”的玩笑,易帆掉头就走。幸好最后还是被老姚留住了,才少添一笔目无师长的记录。
“考虑怎么样了?差不多要给回音了吧。”
在易帆一副茫然的表情回问“什么”后,老姚恨不得一个手滑把茶缸扣这小子头上。
“是保送!保送!你别告诉我说早忘了这回事!”
易帆老实的告诉他,自己的确是忘了。
老姚耐住性子,没好气的说:“你搞什么呢,前几天你妈打电话给我,还谈起这事。你回去了她没跟你说吗?”
“我妈?”易帆一脸的难以置信,“不会吧……我还以为她根本不知道我念几年级了……”
“你少扯了!”老姚打断了他:“你妈也说起过,你们家比较特殊,经常留你一个人在家。不过毕竟是自己孩子,怎么可能真的不闻不问?照我看,她其实很关心你。”
对这个状况,易帆一时接受不良,不动声色的沉思着。
“好了好了,话归原题,保送的事你到底怎么说?要是决定去的话,下个月就能提前去那边大学上基础课了。比起正常入学的同学来说,多少占些优势。总之你快决定,你要是真不要,这机会就给别人了。”
下个月就能走?就是说可以暂时离开这里?
“我看看,”易帆伸手拿了过来,“要立刻决定专业?”
“对啊,跟填高考志愿一样,也是填三个专业,最后学校决定分配。”
“我要学医。”毫不犹豫的冲口而出,话出口才回想起当初决定的原因,一阵细微的抽痛掠过。
“哦……当医生,这个不错,反正比我们当老师的强多了。”老姚念叨着,“不过这个有点说不准,临医一直是热门专业,能不能直接保送进去还得再问问看。”
“要是不行的话,那我自己考。”
吓……这小子的口气还真是狂得吓死人,老姚将推荐表卷成桶状,在易帆头上猛敲了一下才塞进他手里,“回去填好了交过来,至于选专业的事我会帮你问的。”
两个星期后,易帆就收拾好行李,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提前踏上了大学之路。
从分手到出发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在学校中偶遇,易帆没有再和杭晨微见过面。他知道,如果不强迫自己离开,那他迟早会忍不住提出复合的要求。
他没那么好的定力,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如同陌路般的一次次经过身边,而自己偏偏不能伸手去抓住他。
相见不如不见。
只要时间够长,终有一天能忘怀吧。
终有一天……
***
在得知易帆离开的消息后,陈音泠对杭晨微的管束放松了许多。尤其是和千帆的走动,又多了起来。
其实在两人分手的当天,杭晨微就找到了千帆家,一言不发的流着眼泪。当时千帆真的给吓到了,那种绝望厌世的疲倦眼神他从未见过,更何况是出现在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身上。
杭晨微除了说了句“我们分手了”,其他什么都不愿意开口。了无生气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就会那么静静离去。想起陈音泠的事,千帆当时心慌的不得了。这绝对是一辈子都不想体验的经历。
等到杭晨微稍稍恢复了点,千帆才愤怒的想要打电话去大骂易帆,结果被拦住了。听到杭晨微说提分手的是自己时,他差点惊得咬掉自己舌头。
问他原因,都是些敷衍的话。哪怕千帆拿“你当不当我是朋友”之类的话来威胁,杭晨微还是摇着头什么也不肯说。
杭晨微的状况比想象中要好,可能是强迫自己要在易帆面前活得好好的,所以杭晨微硬是撑着一口气,熬过了开始那几天。过了刚失恋那几天,接下来难过归难过,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撕心裂肺了。
一模(第一次模拟考)成绩下来,杭晨微略有退步。反而是千帆的排名,一下退了十几名,自己都慌了神。
杭晨微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千帆知道,他的伤口只是表面看起来愈合了,内中一直在流血。有一次一起温书,杭晨微看着数学习题,突然眼泪流了下来。千帆在慌张的询问、安慰时,无意间瞥到习题集空白处有易帆留下的笔迹。
很想叫他不要硬撑了,可是千帆不知道,如果不让杭晨微硬撑下去,那还能怎么办?
到最后,他所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在旁陪着杭晨微。
易帆一走几个月,久到大家都适应了他不在的事实。
大多数的人,都是必须为高考搏命到最后一刻的可怜虫。不过所谓的“习惯”是件很伟大的事。在习惯了将精力压榨到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利用度,不把自己当人的发奋刻苦后,倒也不觉得这种人生有什么不对劲。虽然不是没想过,花三年时间来学习一些在以后大部分不会用到的“知识”简直像一场笑话,但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时候,心中小小的疑惑很容易就被掐断了。其实到最后,差不多所有人都只是凭着之前的惯性,笔直的滑向既定的目的地而去。
然后是二模,最后是无足轻重的三模,时间的流逝,就如同时钟指针的走动一般,不紧不慢,但将到来的始终无法避免。
上完高中时期最后一节课,就进入了应考前最后的温书假。虽然高考完毕还要回校举行毕业典礼,但这一天才是真正意义上为高中时代划上一个句点。即便在临考的巨大压力下,还是能寻获一丝感伤的气氛。
直到这一天,易帆也没再出现在学校中。
杭晨微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不能再见一眼高中时代最重要的人一眼,这种遗憾的心情,如此之强烈,以致让他无法强迫自己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