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有些东西如果不属于你,那么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一千倍一万倍也好,也还是得不到。这个道理,我到现在才懂得。”
江漓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翻了个身面对他,看到他到家之后一直佯装无事,现在却第一次露出一种被伤害后的脆弱和痛苦的表情,紧紧地锁着眉,像是在拼命压抑那种钻心的疼痛。仿佛有一种力量正从他体内炸裂开来,那些裂纹从身体的深处一层层扩散,让整个人变得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江漓心疼地拼命一遍遍抚着他的眉,顾不得自己也难过得在皱着眉。
“你还有我啊,烨,你还有我……”
王烨抱住他,紧紧地,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求救。
然后,深深地吻住了他。
可惜这个吻在三秒钟之后就被江漓一把推开,然后王烨就只能看着他扭头对头另一边倾起半身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充满了失意色彩的寻求安慰之吻最后被他咳成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担心。
“阿漓,”王烨几乎没见过这个仗势,完全不知所措,手也不知该怎么放才好,只得在他背后轻拍,做些聊胜于无的安抚。“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江漓咳得面红耳赤,无力地摇摇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边。
王烨听着他的喘息里已经带上明显的杂音,更觉得事不宜迟,也不管他多不愿意,硬把他拉起来,套了件毛衣,用大衣裹了,就这么半扶半抱地出了门,去就近的医院看急诊。
大年夜,也只有老家不在广州的年轻医生留守,看他们居然是今晚的第一例患者,而且还跟往年的私放烟花爆竹被炸伤啊,大鱼大肉吃坏了肚子啊之类的“春节病”没啥关系,不免有点惊讶。给江漓做了初步检查,小医生就开始训话:受凉引起的咽喉不适,加上没有细心调理,炎症自然愈演愈烈,有脓肿不说,再这么下去气管和肺部都咳伤也有可能。早该来看了!
自知理亏的两人就算小医生的口气再不好听也只得连连点头。医生看他们还挺受教,最后也只能大笔一挥,行云流水地写了张方子,保险起见,又让他们初三放射科有人上班之后再来拍张片。
急诊的取药处就在急诊值班室的抖对面,他们去取药,医生没事了又跑回值班室跟同样可怜的几个同僚一起看电视。取药处值班的小姑娘看他们出来,也慢腾腾地从值班室挪回岗位上。拿过药方看了看,又看了看他们,面无表情地收了钱,转身进去拿药。
江漓只在上身套了件毛衣穿着大衣,里面其实还是睡衣而已,下身更只有一条睡裤,来的时候在车上有空调还好,下来之后一阵折腾,本来在冬夜里站在分外通风的走廊上就有点发抖,被那个小姑娘看了两眼,自己也醒觉过来目前的样子一定是狼狈之极。他又是爱干净漂亮的,刚从床上被拖起来,哪有什么光辉形象,赶紧用手扒了扒头发,又不自觉地求助似的看向王烨。王烨倒是随便惯了,看他尴尬的表情,虽然觉得根本没什么,但也伸了手帮他梳理整齐。
左右弄了几下,才整体看了看,说了声:“好了。”正说着,碰到了他的手,被冰得一缩,又立即抓了过来,“手怎么这么冷?刚才明明还没这么冷啊。”赶紧两手把他的手都包起,紧紧地握了握,死劲想让它们暖和起来。
倒是江漓被他的大手劲握得手指有点痛,一边苦着脸想抽出来,一边说:“冬天嘛,都除夕了,哪有不冷的?”
王烨看看他微红的脸颊,神情严肃:“我觉得冷得不对劲,还在发抖。头晕不晕?”松开一只手想探探,想起手心里给他冰冷了,于是扶着他的后脑,把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细细感觉了一会儿,才松开。“怎么觉得有点烫,刚那医生怎么没说有发烧?”
越想越不放心,就着还包着他的手暖着的姿势,又把他拉到值班室门口:“医生!医生!”
江漓给他紧紧拉着,又瞥见取药处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更不知在那看了多久,现在甚至分外好奇地又从取药处的侧门出来,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顿时觉得超尴尬的,又不敢忤逆王烨的焦虑举动,只好小小声地说:“我真的没事,就是咳嗽。其它……咳……什么事都没有……咳咳……”
一说话就忍不住要咳,王烨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医生硬是给他叫出来了:“怎么了?”
“我觉得他的温度不正常,你不觉得有些烫么?是不是发烧?”
医生对已经确诊的病患又要“生事”多少是有些不快的,不过他还是把江漓又带回了科室,重新给他量了体温。
“他的咽喉里有炎症,轻微的发热是正常的,我刚才不是给你开了青霉素吗?药取来了没有?取来了就赶紧做皮试,没过敏就可以打了。放心,这个温度是正常的,我也没发现他有其它发烧的病征。打完针赶紧回家休息,别熬夜守岁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应该就好多了。剩下的针你们自己看是在你们住处附近找个诊所打还是回我们医院打都行。”
“这样吗?”王烨看看江漓,江漓也附和地点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精神百倍的笑,这才让他放心了。“那赶紧去打针吧。”
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护士小姐在注射室门口伸个头出来:“快来快来。”
等待过敏结果的这十分钟里,王烨就一直拿手给他捂着另一只手,揣在自己口袋里。任护士小姐惊疑不定地偷瞄了好几次也若无其事地只管捂着。
好容易终于打了针,拿了药,王烨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出了门,江漓一路异常不自在地感受着背后依然投来的越来越多的视线,头低得快要藏进衣领里。
“烨,已经很暖了。”他想抽手,王烨却握得更紧。
“在意的是他们,你紧张什么?”一脸坦然,头也不回。
“你……就一点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又怎么了?又不犯法。”
“人家、人家会说闲话的。”尝过那种滋味,就绝不想再尝了。
“嘴巴是他们的,爱说就说呗,关我们什么事?”走到了车前面,王烨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去,自己绕到这边也坐进来。“就像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他们什么事?”说着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笑,发动了车。
江漓对他的这份镇定自若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上淌过一道舒缓的暖流,只觉是从面对自己的身份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心。
“烨,你,真好!”
王烨转过头,还是笑笑:“这样就觉得好了?你还真容易满足。”
这样就很好了。你一直在给我勇气。
过了一会儿,王烨的笑容慢慢敛去,低声说:“我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这样牵着一个人的手,大步走过所有人的面前,不管他们惊讶也好看不起也好,我都要对他们宣布,这个人是我的!是我最爱的!只要他愿意,我永远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江漓听得怔怔的,忽然一阵羞涩涌上来,不敢看他,嘴角带着腼腆的笑低下了头。
而王烨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却越握越紧,关节渐渐发白,正要再开口,喉间却有哽咽扑上来,咬了咬牙关,把脸微侧向外边,使劲眨着眼睛,要遮住眼底泛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