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莱特对他的轻忽姿态简直不能相信,有些气急地加重声音重复一次,“那当然就证明沈雨浓先生是公爵的孙子,他具有爵位继承权,并且公爵先生才是他成年前的合法监护人。”
沈烟轻忽然笑起来,表情愉快地对沈雨浓说:“小雨,公爵哟,恭喜你哦!不过,”转向莱特,细长的眸子里一丝笑意也没有,“前一个结论我愿意承认,至于最后一个嘛,尤未可知。律师先生,如果您利用我们对相关法律的生疏而进行不恰当的认知诱导,这一样是违法的哦。这样的诱供证词听说即使在法庭上也不具备法律效用。”
莱特冰冷地说:“你想说什么?既然沈雨浓先生确实是拉夫公爵的孙子,他自然就是他的监护人,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沈烟轻收起伪笑,同样冷冷地答,“您很清楚,即使不从生物学角度,单就法律而言,血缘关系上也存在着近亲和远亲的区别。所以对应这两种关系的法律也同样有微妙的区别。就算那个公爵大人是沈雨浓的亲爷爷好了,但那又怎样?相对别的旁系亲属来说,爷爷也许算近亲,但是相对更近的亲缘,他就远得八竿子也打不到了!他还管不着沈雨浓,自己一个人坐在摇椅上怀念悔恨去吧!”
“沈先生!”莱特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是梅琳在旁边轻咳了声,才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又压了下来,“在奥齐先生已经去世的前提下,你所谓的更近的亲缘指的又是谁?不会是你自己吧?”
沈烟轻看了沈雨浓一眼,看到他全心信赖随他发挥的目光,便眉尖一挑,露出个胸有成竹的微笑:“既然我跟他是一母所生,自然就是了。虽说按理监护人什么的该算到我妈那边去,但既然我现在也早已成年,同样具有对未成年人监护的权利。”眼角斜飞的眼睛安然地瞟过去,那个表情仿佛自己的话天经地义极了,“您认为再近的亲还能比兄弟更近么?”
沉默。
莱特沉默地看着他。梅琳沉默地看着他。沈雨浓很想很想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但还是忍着,放在膝盖上,又实在紧张,很想抓住什么。于是悄悄地握成拳。
这么看了他们一会儿,莱特的眼神终于一晃,几乎没让人觉察地摇了摇头,从面前的卷宗里又翻出两份资料,看了看,无声地放在他们面前。
还是直接拿起中文的,沈烟轻迅速翻了翻,又浮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转给沈雨浓。
莱特沉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沈先生?”
沈烟轻面不改色:“不过是我们家小雨在何年何月何日出生于哪家医院的证明,出生体重,长短,健康状况而已。”他颇遗憾地摩挲着额头,“您要有兴趣我可以直接提供更详细的资料,比如他到几岁还尿床,多大了还得人陪着上厕所,五岁以前下楼喜欢单腿蹦直到我妈吓唬他人脚跟有根筋连到大脑蹦坏了会变白痴之后才改双脚走下去……您的调查就那些?也太辛苦了吧?”沈雨浓合起文件,正认真地放回桌面,听到这话,撇过头偷笑。
莱特已经知道了不要跟他较劲的道理,没多理会:“不管怎么说,这份文件上证实了沈雨浓先生的母亲是阿尕·弗尔女士。所以……”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涵义不言自明。
沈烟轻还是很吃惊:“嗯,这个——有吗?很抱歉,我没看出来。”
莱特一怔:“就在你刚才看过的那份调查里。你可以再仔细看一看。”
沈烟轻点头:“是。这看起来是一份报告,其实是两份,不对么?一份是沈雨浓的出生证明,一份是费尔太太的生产证明。”他好笑地望着莱特,“您不会以为把它们放在一起,我们就该认为它们有联系吧?不过,”他又以一副很了解的样子点点头,“这是个好办法哦。对逻辑不清的人而言,相信很有用。”
莱特气得花白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梅琳终于插进来,其实她是没明白沈烟轻的意思:“呃,沈雨浓当然是费尔夫人生的呀,那上面不是写了吗?”
沈烟轻很无辜地睁大眼睛:“写了?哪里?”伸手翻开那些文件,很认真地看,“这份,小雨的出生证明……父栏,空白,母栏,正是我妈的名字。这份,费尔太太的生产证明,产下男婴一名,名字,空白。不过的确很巧呀,费尔太太的孩子的基本情况跟沈雨浓的几乎一模一样哦。这是怎么回事?”
“沈先生你不必装了!”莱特愤声说,“你心里很清楚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你母亲沈女士在原档案上动了手脚的缘故。当然我必须承认,在奥齐先生过世之后不久,费尔女士就觉察到公爵阁下对他们的生活仍有关注,出于某些不必要的不信任心理,她在沈女士的帮助下藏了起来,然后又在我们始料未及的时候偷偷产下了孩子。所谓始料未及,当然就是指这个婴儿不是足月出世的,他是只有七个月的早产儿。又鉴于费尔女士当时的身体虚弱,以及生产的地方医院偏僻简陋,很多医疗人手和设备不足,她最后死于难产。”
沈烟轻肃然:“我对费尔女士的遭遇也很遗憾,但是您因此就指责我母亲在档案上曾做过什么事情,不觉得太武断了吗?没有真凭实据的话,这无疑是诬蔑!我想我同样需要保留向您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还没等莱特反驳,一直没出声的沈雨浓终于也加入了:“对不起,虽然我母亲供职的机构比较特别,但我仍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能擅自改动医院的原始档案。我记得梅琳对我说过,奥齐先生夫妇当时是在美国,依照当地的法律,这种医疗档案应该是被严密保管的不是么?您只凭主观臆断就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不恰当的,对我们的母亲和我们都是种伤害。”
莱特对这个反而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我早就猜到你们会这么说。的确,我们手头暂时还没有支持这个猜想的证据,因为一来时间很久了,二来,”他看着沈雨浓说,“我们光是寻找这个医院就花了不少时间。你大概也从不知道吧?不错,当时奥齐先生夫妇是生活在美国,但你是在墨西哥出世的。在她南部的一个偏远小城,叫杜加莫利南卡。连墨西哥的本国地图上都不太清晰的一个小点。上帝才知道沈女士是怎么找到那里的!我不得不说,联合国的机构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地方!让她的交游之广说出来相信连你们也会咂舌,这也同样给我们的寻找调查添了数不尽的麻烦。特别是她的工作行踪飘忽不定又有足够的保密措施,害我们几乎把六大洲上百个国家都踏遍了——甚至包括非洲的中西部。你们可以想象我们花费的时间之长精力之巨。”
沈烟轻立即拿过那份文件重新看了一次,果然在出生地上写着那个地名,只因为没有写国家,所以他刚才没有留意。不动声色地对沈雨浓扫了一眼,他只从眼神就意会了:你小子还没出世就去过不少地方了啊,而且果然从小就是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而且,”莱特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暗地里交流,继续陈述,“在孩子生下可以离开保育箱不久,沈女士就把他换了一家医院,并且很有技巧地弄到了一份新的出生证明,还赫然填上了孩子的名字——沈雨浓。国籍——中国。我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当时会这样有超前意识地为着现在的情况做准备,也许是因为费尔女士的嘱托,也许只是为了以后以防万一,总之她把一切做成只有她能全权处理的局面,孩子也成了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