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是哪个?”
“我、我怎麽不知道?”
他捂著嘴笑,虽然不知道为什麽这麽简单的问题那个人居然也信了,可是戏弄别人就是舒解自己郁闷的最佳途径。管他呢。这时寝室里其他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停下来听,贾伟做个手势,摇摇头,劝他别逗小孩子了。
他玩得高兴,越说越顺口:“嗨,你还不知道吧?你哥人缘好,老有这个弟弟那个妹妹找他的。我也是他弟弟啊,嘿嘿。”
“你叫什麽名字?”
“要对质啊?好啊。我叫李嘉,嘉是嘉兴的嘉,你哥回来你可以问他。”他最受不了那种整天跟在哥哥背後跑的小屁孩,好像有哥撑腰就了不起了似的。李嘉是独子,从小就没得过这种满足感,这回非要刺激刺激他。
“好。他如果回来还有时间,请你告诉他打电话回家,他亲弟弟找他。”那个“亲”字被咬得要出血,李嘉还来不及再说句话,电话就给挂了。
“亲弟弟哦──”他一边挂上电话,一边拉长了调子对周围的同志们宣布,“哎,烟轻那个弟弟叫什麽来著,雨浓是吧?果然够娘娘腔的。说话说成那样,好神气。”
贾伟倒热水泡脚,没理他,徐峰半笑著:“你小子要完了。烟轻疼他弟的事儿,全世界都知道,你跟他较这劲干吗?小心烟轻回来收拾你,你可别喊救命啊。”
李嘉硬著脖子还要争:“嘿,我又没说错什麽?我是他弟嘛。你们这儿谁不是我哥啊?”连比他低一届的贾伟都比他大一岁,他的确是他们寝室最小的。
可他还是比沈雨浓大两岁。所以这条罪名叫:以大欺小。
柳缨缨没能拦住沈烟轻超过一个小时,10点15的时候他回来了,李嘉熬不住心理压力,赶紧主动坦白。沈烟轻还笑著拍拍他的肩,说没事儿,我弟不是这麽小气的人。
谁理你弟啊?那不是怕你不高兴吗?李嘉白他一眼,没敢多说话。沈烟轻虽然平时说话做事都热乎,可是又跟谁都不特别熟,似乎一直在跟人保持距离。都一个寝室两年了,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对这种人,说实话,李嘉还是有些怕的。
沈雨浓的名字还是从沈烟轻那些经常写的信的信封上知道的。聊天时说起来,都知道他有这麽一个宝贝弟弟,不过他从来没拿过照片给大家看,也都不知道究竟长啥样。不过既然是沈烟轻的弟弟嘛,那自然就不会差了。就知道学习特好,特用功,特乖,特懂事,特……反正完美得不像正常人。身为同样被宠大的小孩,又再次成为这群哥们里的最小那个,李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沈雨浓有一种说不清是什麽的情绪,反正从沈烟轻的一两次不经意的夸赞中,他已经开始讨厌沈雨浓了。今天这次直接对话,说到底,是无法控制的情绪爆发。
沈烟轻那晚还是洗洗刷刷都弄完了,才打的电话。他只是想好好跟小雨说说话,自然是要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慢慢说了。
他的床就在最靠近门的下铺,上铺是行李床,都堆满了每个人的大旅行箱子和一些杂物。挂在门边的电话离他是最近的,可以把电话拆下来拉到蚊帐里打。
当时大家都已经爬上了床,各干各的,等著熄灯。李嘉看著书,也竖起耳朵想听沈烟轻的电话。可是那床帘背後实在没什麽动静,显然沈烟轻是缩到了被窝里。
第二天起来,无风无浪。他几乎都要以为天下太平了,可是倒霉就接著来了。
“弟弟啊,”从中午下课,沈烟轻就搭著他的肩膀,一溜的熟捻,“我的好弟弟,哥哥今天得去开会,要来不及了,你给打两瓶开水?”
“凭什麽我……”话才到嘴边,就给沈烟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给堵回去了,乖乖地点了头。“哦。”
以後这可不得了啊,沈烟轻那时还是他们系学生会主席,大事小事多得是,无论打水打饭通知各班任务,连宣传部的海报都拉著李嘉中午去帮忙写。一次两次都忍了,三次四次李嘉也就算了,五次六次,全当为进军政坛发起的基础进攻,七次八次……
“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法啊!”被“欺负”了两个多月,终於拼著撕破脸的危险摇起民主的大旗坚决要求人权。
沈烟轻还是似笑非笑地睨他:“你不是我弟吗?兄有难,弟服其劳。”
“我……”李嘉一下没声儿了,耷拉个脑袋,又想了想,憋出句,“真要是你弟,你舍得这麽使唤吗?切!不就觉著我这软柿子好捏吗?”
沈烟轻靠在床拦边止不住地笑:“怎麽?现在知道投错大哥了?”说著,还真伸出手来在他脸颊上使劲一拧,“嘿嘿,小嘉呀,现在是不是已经特有当我弟的幸福感觉了?”
“哎哟!”李嘉顿时痛得跳起来,挥掉那只猜不透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他捏得生疼的手,手掌放在伤处使劲揉,嘴里还不停地在嘶气。“你还来真的啊?……大哥,当我说错话行了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行不行?”
沈烟轻只管笑著,模模糊糊的笑容里看不清真意。可是那个笑越看李嘉越觉得虚得慌,微低了头闪躲著那莫名其妙有点谂人的目光。可是只一闪而过,沈烟轻便自觉地将头掉转向窗边,笑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後变得像是碰到了什麽好笑得不行的事情,竟笑弯了腰。
李嘉原本还在一旁纳闷,到了後来这个笑声像是会传染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两个人乱笑了一阵,笑停下来的当口,沈烟轻脸上尤带著笑意地拍拍他的肩,拉过来用力揽了揽,很平时兄弟友爱的那种,李嘉本来还有些怨气也给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和亲密的示好举动搅散了。看沈烟轻刚才笑成那样,就明白地告诉他,之前是在故意作弄。
他从那时起才真正领教到沈烟轻的厉害。不是他有多强的威迫力,而是他对人心的掌握的手腕运用之高明,强硬又不著痕迹,先是狠狠地教训你一顿,然後让你有气发不出来,最後甚至还不会对他怀恨。
沈烟轻的那种不形於外的威慑力,就藏在平时看似跟大家一样的嘻嘻哈哈里,绵里藏针一样,只有你紧压过去,才能感到那忽然被刺的痛觉。捂著痛处站开来看,他还是常人一个。
那次之後,也没用李嘉再三求饶,沈烟轻便免了他的劳役。还顺便趁院宣传部有空位,把他推进去当了干事。没有这次的举推,他李嘉也成不了现在的院宣传部副部长。所以他感激沈烟轻还来不及呢,一段“恩怨”当然就此消弭。
後来找了个不太敏感的机会,他当作半开玩笑地问沈烟轻:“哎,上次你还没答我呢。如果真是你弟,你舍得这麽使唤吗?”
当然沈烟轻坐在开在他们寝室的拖拉机战场旁,给大顺当参谋兼捣乱,听到他这问题,还先抽手出来扯了大顺那手牌里的一对对子出来甩在场里,专注得头也没回地回了句:“他啊,不用我使唤,那种事自己都会抢著去干,还会乐得不行。怪胎一个。”
“……”听得李嘉脸上直发窘,零缺点!又用自己给那个沈雨浓衬托出了一次零缺点!不服气地低声嘀咕了句,“那不是说没这麽小气吗?跟他开个玩笑还远程遥控老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