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手掌的腕拖著长长的血丝从地上抬起来,那森森的白骨,分明是指向他。方鸣的喉头“咯咯”地响了几声,忽然发出“桀桀”的怪笑,这时在留意老大反应的打手们才终於注意到他,在得到确定的指示後举起手边还没用到钢制棒球棒一步步走来。
可球棒落下来,还是迟了。白湘宇清晰地听到方鸣在怪笑後说的那句话:“他这样对我……很快也会这样对你……呵呵,我们在那边很快又能见面了,哈哈哈……”
白湘宇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只知道狂声大叫:“啊──浩哥──救我!浩哥,你在哪里?救我啊!全哥──全哥──你们来救我啊!浩哥……”
精钢的球棒敲碎了那颗还在怪笑的头颅,一棒之後,笑声居然还没有完全停止!第二棒下来,脑浆迸裂,一只眼球被砸出来,飞到白湘宇腿上,瞳孔朝上,直溜溜地盯著他。他挣得连腿都被带子蹭破了,也毫无所觉。
“浩哥!浩哥!”他已经喊到无声,开始拼命地咳,声带喊破了,咳出血丝,又喊,“救我──救我──”
王晔转头看向尴尬到冒汗的陈川浩,讥讽地弯起嘴角,刚要开口,忽然听到了那最後的呼喊:“晔──晔──你杀了我吧──”
凄厉得如同把空气也撕裂了的叫喊回荡在一片空茫里,带著鲜血的嘶喊充满无以言状的祈望。他竟不自觉地惊跳起来,再看椅子上的白湘宇,已经歪在一边,不醒人事。
薄唇一抿,毫不迟疑地起身,快步走下刑室。
被炼得已变成地狱的刑室,雪白的四壁吸饱了鲜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殷红。王晔根本不看脚下四散的血肉,一步一脚,在方鸣的血迹上留下分明的足印。
他一过去,在查看白湘宇状况的人立刻退开。他扶起那张惨白得透明的脸,脸上还染著刚才因激动而挣出的嫣红和肆意纵横画花了脸的涕泪。白湘宇晕厥了。翻著白眼晕过去的,呼吸不稳,微弱到了极致,像是随时会断掉。
王晔弯下腰把刚才吓坏了他的那只眼球取下来随手扔到一边,白湘宇的身上被溅上了一点血,他回手就给那个打手一巴掌。
打完,头也不回地甩手就走。陈川浩赶紧让人把白湘宇放下来,亲自抱著跟在後面。顺便对莫名其妙就挨了打的打手补上方才老大没出口的话:
“不会把人拖远了再砸?连点事都办不好,唉!”
边赶得匆忙边让手下通知医生。白湘宇要危险了,大家都别活。
包括那个现在拽得跟什么一样的老大。
***
“骑士被带到两扇门前选择。一扇的背後是凶猛的野兽,一扇的背後是通往自由的小路。如果他不幸选择了前者,结果当然是成为野兽的腹中餐,而後者,自由的代价是永远不能回来。”
“……不能回来……”
“不管他选择了哪个,都意味著再也看不到他心爱的人了。”
“……心爱?……”
“嗯,很爱很爱。”
“……爱是什么?”
“爱,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人的心门,也能反锁,让它再也不能重新敞开。”
“……你要听我唱歌吗?”
“……”
***
王晔被关在白府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因为知道没用,白起山并没有折磨他,也没立刻杀了他。只是限制了自由,能跟白湘宇再见的自由。
囚室里的窗子都被封死了,封窗的木条只在靠边的角落里留下了一个死角,让他还能勉强看得到外面的阳光,和楼下花园里极小的范围。
白天黑夜,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刚开始的计算时间,到後来的放弃。他知道白起山一定是想要他死的,但现在忌於白湘宇的威胁,迟迟不敢动手。那就一定是在寻找机会。
他不在乎死亡,能让他在乎的只有白湘宇。
他每天疯狂地思念著那个心爱的人儿,无时无刻。那种近在咫尺却见不到,并且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痛苦每一分锺都在啃蚀著他。没有人会进来跟他说话,他就整天趴在那个唯一看得见外面的小小的破口上看,希望著白湘宇会到花园去,让他哪怕是就看一眼,让他立刻死了,也愿意!
可是没有。
自从被硬从他身上拖走,他再没见过白湘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提起他。连每天送饭进来的人也一问三不答。他无法知道白湘宇现在的处境如何。他怎么样了?还好不好?有没有哭?有没有好好地吃饭睡觉?
他好想好想看看他。再听他说话,再对他笑一次。
湘湘!湘湘!
他捂著心口颓然地靠在窗上,这个名字是把锥子,他每叫一次,便被锥刺得全身痉挛。但他还是要不停呼唤他,他要让他听见──他爱他的声音!
终於,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那一天,白湘宇出现了。
在经历了无数天失望得直至绝望的等待,在第一眼,王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湘湘!湘湘!他把手扒在破口的边上,努力想把口子撕大一点。破口太小,他只看得到白湘宇的半边身子。
白湘宇只是随意地走到花园的那一角,落寞的身影透出无尽的哀伤。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摆弄著花渐凋零的玫瑰。深红的花瓣从白玉般的指尖缓缓地飘落到黑褐的泥土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追随著那瓣落花,然後,晶莹的闪光就这样从美目直直滴落,混入残花陌土。
“湘湘!湘湘!”王晔从未看他哭过,这一眼看得心都要被他哭碎了。大声地叫,用力地拍著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湘湘!”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白湘宇依然在为只需一抬眼就能看到的窗口後的人哭泣。
王晔跪在窗边,泪如泉涌,手已经被砸出血来,但他毫无所觉。只是拍,不停地拍,只要再响一点,再响一点,湘湘就能听到。湘湘就能看到……
湘湘!
等他实在拍累了,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忽然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白湘宇身边的人。也许从一开始就在,只是他看到的范围太小罢了。
那人扶住白湘宇的肩,低头在他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白湘宇慢慢地抬起了头看他,朱唇轻启回了句话。那人笑著又说了句话,白湘宇连泪都止住了,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看著他慢慢地答了句什么,脸上竟渐渐露出笑来,是那种王晔最为熟悉的幸福美丽到极点的笑容。王晔怔住了,怔怔地看著他的湘湘对著那个男人微笑,看著他缓缓地被那个男人搂进怀里,脸上还是那绝美的幸福的笑。
湘湘……
王晔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在这种时候,湘湘怎么会……
花园里的两个人走出了他的视线,王晔无力地靠坐在窗下,被撕裂出血口的手撑在地毯上,血丝细细密密,渗入深色的毯子。
无论怎样自我安慰,那一幕也如晴天霹雳直接而凶猛地打来,直搅得他心潮翻涌,直打进他的脑海深处。甚至在後来的两年间里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相信他们的爱情,就像那开在夏日艳阳里的白花,纯粹得毫无杂质。他也相信自己的心志足够坚定,决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弃这份爱情和他的爱人。湘湘当然也是爱他的,他知道。可是随著时间的推移,他对於湘湘的立场有多坚定越来越没有把握。湘湘太娇嫩了,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苦。第一次挨打,还是因为他。他就像养在温室里的娇艳小花,一直被细心呵护著,从没经过风雨,也没受过苦痛。他天真纯洁,不解人事,更柔顺听话,对老爹从未有过忤逆。这是唯一的一次让对他疼爱到极点的老爹勃然大怒,以他那种向来乖巧的性子,大概也是会坐立不安寝食无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