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就真的放弃他了?”
韩郁岚不肯理会心里因他而起的疼痛,云淡风清的说:“不然能怎幺办?我不能再这幺自私下去了。”
想他一回,心就痛上一次。唯有在心痛的时候,她才有活着的感觉。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却要背负伤痛。她无法换回姊姊的生命,只能消极的处罚自己。
“你──”面对她的顽固,沉佳蓉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答应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求求你!”
沉佳蓉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那接下来呢?你有什幺打算?”
“外公还有外面这片玫瑰园,我们的生活不成问题。”
“那你呢?就这样在这片玫瑰园里老死?”沉佳蓉灵机一动:“要不要当我们报社的特约记者?”她兴匆匆的说:“我们刚好缺一个旅游专栏的记者,不必到报社上班,可以用电子信传稿及联络。”
韩郁岚有些心动,“但是我没经验。”
“没关系,我会教你!”沉佳蓉继续游说:“想想看,你当初想读中文系不就是希望从事文字工作吗?这是多好的机会!”
韩郁岚握着好友的手,“谢谢你!”
“不客气!”沉佳蓉用力拥抱失而复得的好友,“欢迎回来!”
***
乔岳逢走近后院那道孤独的人影。
这样的眼神他也有过,在依心刚过世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封锁在后院里,漫无目标的望着远处的山峦,脑子里塞满了依心。
现在,同样的苦轮到儿子了。
“凌浚,”他轻轻拍儿子的肩,“在想些什幺?”
乔凌浚迷蒙的双眼透露出心死,“爸,郁岚死了……”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一次次地陷在深深的自责里。
是他鬼迷了心窍,竟错认了她!
乔岳逢心痛的蹲在儿子面前,“郁岚死了,你还活着。难道你要永远沉溺在无尽的悔恨之中?”
乔凌浚将脸埋在双腿之间,痛苦的说:“是我害死郁岚的!”
在太阳跟月亮的交替中、白云与星光之间,他一遍遍地回想起他们的过去──郁岚的乖顺、郁岚的贴心、郁岚的一颦一笑……她的痴恋、他的怜爱,织就出他们感情的层次及厚度──他却亲手扼杀了这些!
浓浓的自责及失去挚爱的心痛让他难以承受,而最令他无法原谅的是──他竟对失去气息的郁岚毫无感觉!
他坚定不移的爱肤浅得可笑?
乔岳逢蹲下来,“孩子,人死不能复生,郁岚地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乔凌浚的声音从掌中传出,“郁岚自杀前说要让我后悔的!郁岚……”
他的确陷在深沉的痛苦之中万劫不复,即使用不吃不喝来处罚自己,都不能消弭心里的懊悔与自责。怎幺会是郁岚?怎幺可能!?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最可悲的是,他真的对郁岚的尸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怎幺会这样?他怎能这样?!
“这是爱吗?”乔凌浚抬起涣散的双眼,眼里凈是藏不住的伤痛,“我总在伤害郁岚,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我用我的爱扼杀了她啊!”
他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来自心底的撕裂剧痛。
会痛,就表示在乎,他的在乎却来得太迟了!
婚礼当天他不该对她产生怀疑的!而这该死的怀疑竟成了致命的打击,是他,是他造成郁岚的死亡!该死的是他,不是善良的郁岚!
乔岳逢伸手想替他拭去额头因忍痛而渗出的汗,最后还是颓然放下。
“当初你妈妈过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他坐下来,望着白云快速掠过山崚的影像,深深叹了一声,“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跟她一起去。”
“爸爸!”乔凌浚抬头,他不知道父亲当初有过这种想法,他以为因为失去妈妈而难过的只有自己。
望着父亲鬓边的银丝,他自私的沉浸在无边伤痛里,忘了他一样疼爱郁岚、他们同样失去郁岚!
现在,他终于能体会父亲当初想要随爱妻一起走、却放不下稚子的无奈了。因为,此时他一样承受这种情的牵挂。
乔岳逢转过头望着儿子,“当初,我为了你走出伤痛,现在,你能不能为我不再自暴自弃?”
乔凌浚深深地望进父亲关心的眼里,终于感受到他原以为不在乎的父爱。
他不知道当初父亲用多少时间,来抚平失去母亲的伤痛,但这次,他知道己不会再自私的关上心门,隔绝父亲的关心。
失去郁岚父亲仍在,他要承下属于他的责任,尽他的本分接下乔氏。
至于她,永远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这颗心,不会再因为别人而跳动。
***
乔凌浚开着车来到三芝,韩家人拒绝他要将郁岚灵骨放在妈妈旁边的提议,经父亲提醒,他才发现他甚至不知道郁岚葬在哪里。
为了问出郁岚的下落,他来到她的老家。
玫瑰园仍然如当年一般的艳丽,他的心拧着,想起第一次见到郁岚的样子。
他吸吸泛酸的鼻子,踩着坚定的脚步走进玫瑰园。
老屋经过整修,比记忆中更坚固了,屋顶也不再有破的瓦片。他轻轻拂过老旧的桌椅,想象着他的郁岚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模样……
“你来了!”韩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乔凌浚拿下墨镜,“您好。”
韩丰点点头,将他的落拓看在眼里,“有事吗?”
“我想去祭拜郁岚,请问她葬在哪里?”
“是探望,还是告别?”
“探望。”乔凌浚坚定的望着老人,“郁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不需要告别。”
韩丰长长一叹,“听说婚礼那天,你坚持她不是郁岚?”一场阴错阳差,一条人命。
“是的。”乔凌浚挺直胸,勇敢迎向老人的注视。
“现在你还这幺认为?”
乔凌浚点头,自嘲:“事实证明我错了。”这个错误将凌迟他直到老死!
韩丰开口像想说些什幺,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请告诉我郁岚在哪里。”
韩丰起身,比比外面,“问她吧!”
乔凌浚转头,外面除了玫瑰花之外,空无一人啊!“您说的是韩郁雯?”
韩丰摆摆手,“只有她才能告诉你。”说着就走进屋里,不理会一头雾水的他了。
乔凌浚只好往屋外找。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韩郁雯!如果不是她,他不会误认郁岚,因而造成郁岚自杀!
但她外公显然什幺都不愿意说。
他在一片紫色玫瑰花海中找到专心抓虫子的她。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看见郁岚的强烈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郁岚正躺在冰冷的地下!
“韩郁雯?”
韩郁岚浑身一震,低声说:“站住!”
两人间的距离约有十步之远,隔着一片粉紫色的紫夫人,他的样子依然清晰可辨──他瘦多了,也憔悴了!
她拉低工作帽的帽沿,并庆幸这种防风遮阳的帽子有布围着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透过帽子的防护,她贪婪的注视着他的身影,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不可能会忘了他!
但他们的爱情是受过诅咒的!
想起姊姊,她的眸子一冷,“你来干什幺?”
乔凌浚想走近,他前进一步她便退后两步,仓皇中她几度差点跌倒,最后他举起手。
“你别后退了,我不再前进就是了。”为什幺他会不自觉地想靠近她?他明明对她没有好感的!
“你来干什幺?”韩郁岚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