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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老子心情好,请你吃饭!”

  ***

  微微的热气蒸腾,熏上李德元的眼睛,热乎乎地让他觉得发酸。透过那迷蒙的气息,望向那一碗阳春面,只见翠绿的青菜叶子铺在上面,一颗金黄的荷包蛋好像太阳一般耀眼。在灯烛的映照之下,那面汤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油光,折射出五彩的色泽。

  李德元吞了吞口水,眼珠子几乎瞪出来黏在面上。可是转念一思忖,毕竟是别人请客,主人都还没动筷子之前,他还得谨守礼仪,保持君子风范。



  然而,那张赛虎怎知道李德元想的是什么?见他明明一副馋得快要扑上去的样子,可偏偏就是不动筷子。张赛虎大奇:“你怎么不吃?”

  “我……”李德元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咕咕隆隆的,听不真切。他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碗诱人的阳春面,“我……我不饿。”天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受到了何等之折磨。

  幸好这样的煎熬并未持续太久。当店小二将一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张赛虎才不理会什么风度一说,卷了袖子,抄起筷子就往面碗里戳。他夹起一块牛肉,毫不含糊地塞进了嘴里,咂吧了两下嘴就吞进了肚。

  看见对方吃得痛快,李德元也连忙拿了筷子,先夹了一缕白胖胖的面条丝往嘴里送。这一尝,便让他的意志力迅速而全面地瓦解崩溃。再也顾不得面子了,他的筷子就没有停过,三下两下就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不忘端起碗来,把面汤也喝了个一滴不剩。

  从小到大,李德元这辈子就从来没有吃得这么快过。望著光滑滑的大海碗,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缩起袖子,用袖口慢慢拭了拭眼角的泪珠。

  这个动作引来张赛虎的侧目。夹了牛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皱了眉头,疑惑地问道;“好端端地,你哭个什么劲儿啊!?没吃饱我再叫一碗就是了。”说完,他就伸手要唤小二过来,却被李德元拦下:“不,不用了,我吃饱了。”他缓缓垂下脑袋,一脸丧气样,“我哭,是因为自觉能力不足,正在自责……”



  “啥?!“张赛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直把眼睛蹬了个铜铃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吃个面你还自责个屁啊!还淌猫尿,你丢人不丢人啊?!”说完,不再去管那个蠢书生,继续吃起面来。

  不理会对方的粗俗语言,李德元望著空荡荡的面碗,小声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心下甚是感动,更有冲动为之吟诗一首……”说到这里,他又苦恼地耷拉了脑袋,“可……可是……想我苦读十余载,却从来没有学过如何描绘阳春面之美味的诗作……我……呜呜呜呜呜……我吟不出来”

  “噗!”

  张赛虎—时把持不住。硬生生将口中嚼了个稀烂的面条全书喷了出来,正喷在对面处于伤感之中的李德元身上。

  没料到被这等“天女散花”给淋了个满头满脸,李德元震惊之余,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顶著一头狼藉瞪大了眼睛错愕地望著前面的莽汉。

  看着李德元的脸上沾满了自己嚼了半截的面条,头上还滴答着自己喷出去的面汤,张赛虎虽是觉得有所愧疚,可嘴上还是硬著不松口:“你自找的!谁让你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要为一碗阳春面做诗?笑死老子了!你这蠢书生莫不是读书读得傻了吧?”

  面对张赛虎的狡赖,李德元只是怔怔地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方回过神来。而后,不仅悲从中来:打小二十年中,从来没有像这两天一半凄惨过!而罪魁祸首,都是面前这头莽熊!好容易刚刚才吃了一顿饱饭,却又遭此横祸,弄得—身邋遢污渍,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清朗神采?!

  思及此处,李德元忿忿地蹬了一眼对面的人。可是转念—想,今儿个若不是这头莽熊,自己怕是连这顿饱饭也是吃不上的了。于是,他又觉得矛盾起来,不知是该愤恨还是感激,更不知自己这般落魄模样,该何去何从。

  见他一直不说话,张赛虎敛起眉毛,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虽是觉得这书生忒地麻烦,真是懒得管他!但是,看着他拿半死不活的迷茫表情却又觉得有些不忍——呸!什么“不忍”?笑话!这家伙的的死活干他屁事!他只是看不惯哪孤魂野鬼的样子!对,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三两下将碗里剩下的牛肉面吞了个干净,张赛虎唤了小二结帐,随即,他直起身来,一把抓住李德元的肩头,将他拽了起来。

  “你……你你…你想要做什么?”被他凶神恶煞一副拿人犯的架势所吓到,李德元拾起头望他,战战兢兢道。

  “少罗嗦……”张赛虎心烦意乱地冲他吼。但刚—低头,却见他十足被吓到的表情,于是又忍不住缓了口气:“你这蠢书生,不是没有盘缠么?再说,你这一身脏衣服,总该找个地方洗洗吧!”

  耶?!这莽熊到是挺好心的嘛、李德元惊讶地望着他的侧脸,那挺拔的鼻梁,上扬的剑眉。粗犷的脸部线条,拼凑在—起怎么看都有种凶恶的气质。按理说,“相由心生”,这头莽熊,长得一副恶人样,可做事却也并非想像中那般冷酷凶残嘛。

  渐渐地,李德元的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望著那个正一路拖着自己走的家伙,他苦笑著道:“那……那个……小生知道阁下是做捕快的。可是,能不能麻烦您不要那么有职业习惯,将在下当作人犯—样拎着跑呢?”

  “闭嘴!你管老子怎么着?!”张赛虎恼羞成怒,瞪来—记死光。然而,原本紧抓对力肩头的手,却松了开来。再也不看身后一眼,他大步地向前疾走。李德元不得不加紧脚步跟上,嘴角的弧度却逐渐扩大中,似乎有点了解这头莽熊了。死鸭子嘴硬。

  “一回生二回熟”虽然这句话用在这里并不合适的样子,但当李德元跟著张赛虎走进那狗窝似的小屋时,却有着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歹是有个地方过夜了。

  比起早上的傻愕万分,现下的他显得平和了许多。在那莽熊“老子”长“老子”短,一口一个“蠢书生”的叫唤声中,李德元将沾上污渍的衣服换下。又洗了头发,擦净了脸。随即坐在桌边,—边等著头发晾干,—边发着呆。

  “要是有本书就好了。”他不禁微微地叹息道。然而将过间屋子打量了个遍,别说是没看见书橱了,基本上连个纸制品都役有。所以他只得闲闲地趴在桌面上,盯著摇曳的烛火出神。

  烛光轻曳,在桌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烛影。李德元就这样静静地望著那跳动的光亮,看着烛泪一滴一滴地滑下,落在小碟里,渐渐凝结。

  当张赛虎擦完脸,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光景:那书生一动不动地盯着蜡烛,表情迷茫到几近痴傻。烛光映在他的面容之上,将清秀的五宫映出淡淡的投影。

  在刹那之间,张赛虎有点呆,不知怎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也不知是什么感情在作祟,心头莫名地火起,他忍不住冲他道:“蠢书生!发什么白日梦!有空发痴还不如把床铺给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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