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空城计”再度唱响,张赛虎的身形僵硬了一下。顿了半晌之后放开了紧按的人。随即,他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间,“哈哈”地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李德元忍不住红了脸,这个时候,他实在是很想学著那莽熊平日里的横样子,怒道—声“再笑!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这样的话来。不过,他毕竟不是那家伙,他只是—个满口道理却说不出一句话的秀才。于是,他只有鼓了腮帮子,力图以谴责的眼神摆出严肃的模样。
这副模样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威慑效用,反而让那张赛虎笑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一边抖着肩膀狂笑,他一边从火上取下烧得香喷喷的烤鱼,然后塞进了李德元的嘴里。坏心地看他终于忍不住满嘴香鱼的诱惑,狼吞虎咽。
“老子做的不错吧!”张赛虎挑了挑眉毛,道。
面对张赛虎的得意神色,李秀才大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动作立刻引来了那家伙的沾沾自喜,看他那个得意劲儿,李德元又忍不住要吐他:“不过,要知道,人一旦饿了起来,就是吃白馒头,也会觉得那是无与伦比的美味佳肴。所以,就算你做的东西难以下咽,可对于一个饥饿之人来说,都会是相当好吃的。”
这一句登时让张赛虎垮下脸来。敛起眉,他恶狠狠地一把将剩下全塞入了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这让李德元惊呼一声,随即了解到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自找麻烦”,他只吃了—条鱼,还没有吃饱啊。
本是因为那书痴的话有所不悦的,然而看那蠢书生耷拉下脑袋,一副悲惨状况,张赛虎顿了片刻,原本的恼怒神气逐渐消失,唇上忽然勾了一抹邪恶的笑来。一边嚼著香喷喷的烤鱼,他一边冲对方使了个眼色:“还饿?”
“嗯。”李德元点了点头。熟读《孔盂》的他,浑然没有察觉,自己已钻进某人下好的套里。
“等著,老子给你好吃的。”张赛虎又笑,笑得李秀才不禁有些发毛,但是此刻肚饿占了上风,他只希望那家伙可以多给他烤两条色来。可鱼是没有等到,却等来一个庞大的黑影邪笑着凑近了脸来。
俗语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现在的状况分明是,李秀才为了两条烤鱼把自己陷入了悲惨的境地之中,当那熟悉的温润唇瓣贴了上来,李德元在心中发出一声悲鸣:又……又来了……那家伙都不厌的么?
夜晚的风清清凉凉,吹动摇曳的簧火,拂起碳灰缓缓升上天幕。忽明忽暗的烬,仿佛是在天与地之间逗留的星辰,萦绕在两个笨蛋的身边。
***
不知不觉,张李二人在山上住了半月多。虽然每日拌嘴吵闹没有停过,却也无甚大事。只是眼看著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凉起来。掐指算算,也快是中秋时候了。白天倒还能凑合,可一到晚上,更深露重的,清凉的晚风也逐渐带上了侵骨的寒气,冻得李秀才不由地发抖。
每到这个时候,张赛虎就会露出难得的正经神色:“跟老子一块儿睡吧!”
这句话让李德元瞪大了眼,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这禽兽一天到晚脑子里就只装著这等龌龊事么?
仿佛是看出了他内心的指责,张赛虎别过了眼。望著树梢上金黄的叶片,眼光游移不定:“你不冷,老子还冷呢……”
这番神色不仅让李秀才放了心,而且还大为感动。一边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太过多疑,怎能这般不信任同伴,李德元一边往张赛虎身边靠了过去。
然而,他立刻就后悔了——
被紧紧箍在双臂之中,动弹不得。李秀才恨恨地咬了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禽、兽。”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李德元就没有再上过张赛虎的当。可是,寒气逼人的秋夜几乎让他招架不住,整晚整晚地睡不著。眼看著那熊猫眼越来越明显,张赛虎忍无可忍,也不管李秀才是怎么唠叨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地反抗,皱著眉头硬生生地将对方拖进了怀里,搂了个结实。
这下子,倒不会冻得睡不著了。李德元枕著一个天然暖炉,美美地睡了一晚上。可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差点没把肠子给悔断罗。在心中大为职责自己的意志不坚定,更是大骂自己没用。
什么事情都要仰赖那张赛虎,难道他是他豢养的娈童么?他可是男人!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的铮铮男儿!虽然不会武,也没有孔武有力的肉体,但是他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应有坚强的意志和决心,怎可以看著同伴就这样走进有违伦常的罪恶深渊不加以阻止?更可怕的是,那张赛虎有违伦常的对象,还是他自己?
这一番思忖之后,李德元坚定了信念:一定要阻止张赛虎向“断袖”那有违伦常礼法的深渊堕落下去!而首先,就要疏远那只禽兽,让他没有吃豆腐的机会。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这秋夜过于寒冷的问题。于是,他严肃地拍了拍张赛虎的肩膀,以极正经的神色沉声道:“我们去买棉被吧。”
因此,二人就这样以“在逃人犯”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向山下小镇进发。可是,李德元并没有想到,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当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走下山时,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候了,一轮暮日将橙红色的光芒柔和地投映在镇子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民宅的烟囱中升起缕缕轻烟,在夕阳之中显得格外柔和。孩子们一堆一堆的玩在—起,又被各自的娘吼回家吃饭去了。渐渐的,路上已经鲜少有人走动,可每家每户的木窗里,都透出了柔和的烛光。
刹那之间,李德元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原本,他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盼的是有朝一日能够榜上有名,做父母官为百姓做主。可就在几天之内,他却被指控为杀人犯。如今不得不如游魂野鬼—般,隐于山间。看着镇上,镇民们都回到了家中,其乐融融的样子。可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沉冤得雪,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青天白日之下,昂首挺胸地穿越于熙攘人群中呢?
忍不住抬了袖子,抹了抹眼角。李德元抬了眼,却见身边那个高大的汉子,也是别过了脸去。李秀才一愣,没想到那个平日说话大大咧咧,粗鲁无比的莽汉子。也会对此景致有所感慨。不知,他所希冀的是什么呢?回到晋城,过往日的生活么?
李德元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那家伙若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丢了宫职,成了现在这等见不得光的通缉犯。其实,他大可以不理会他的死活,快快活活地做他的捕快。可如今……
一时之间,一片沉寂。夕阳静静地照耀在二人身上,凉风吹过二人的鬓角,轻轻扬起李秀才的发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鸣一声一声短,却听得有种凄凉的味道。过了良久,李秀才轻轻拍了拍张赛虎的手臂,轻声唤道:“走吧。再不走,店要关门了。”
张赛虎并没有转过脸来看他,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李德元也再不言语,二人一同踏上了青石板的道路,向店铺所在的巷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