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咬咬嘴唇,惊惊惧惧地道:「穆小姐千万不能说是翠玉讲的。」
「当然。」她一笑。
「是这样的,」翠玉娓娓道出那件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一个月前,老爷曾看上城东方家的女儿,老爷强要方家老丈将女儿嫁给他做妾,后来方家的小姐为保贞节,就在家里悬梁自尽了。」
希敏听完,眉心不觉纠结,「这是一个月前才发生的事?」
「嗯。」翠玉点头。
「那之前或之后,曾听过老爷因为女人的事跟人结怨吗?」
翠玉摇头,「没有了。」
希敏心头一沉,脑子里有。瞬短暂的空白——
梵辛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欲杀朱禧,难道就是为了那方家的女儿?
如果是这样,那……他与方家的女儿是何种关系呢?是方家雇用他为女儿报仇?
想着,她又追问:「翠玉,方家环境如何?」
「方老丈家徒四壁,生活非常艰困。」她说。
「噢……」据说梵九的三名义子价码极高,绝不接下赔钱的买卖,那么以方家的环境是不可能请得动他的。
倘若方家根本请不动他,那他要为方家女儿杀朱禧,就决计不会是为了钱;不为了钱,莫非是为情?这情是牵绊在方家老丈身上,还是那方家女儿身上呢?
一定是为了方家女儿,一定是的。
他不也说了吗?他说他为了一个女人,而不是为了一个老丈,可想而知,他跟方家女儿之间,是有一段为人所不知的感情纠葛。
不知怎地,她的心突然好紧、好紧。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盐巴,在她伤口上狂洒似的,可为什么她觉得痛呢?是惋惜方家小姐一条香魂就此枉送,还是因为梵辛跟方家小姐之间,那隐然存在的情怀?
若是前者,她还可以说是基于同情怜悯;但要是后者,那她是为了哪桩呢?
「穆小姐?」见她发怔,翠玉忐忑着。
她猛地回神,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愁绪。
「穆小姐,妳怎么了?」
「没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起身整衣,她拿下挂在一旁的长剑,「我出去了。」
「是。」翠玉恭敬地道。
第四章
希敏恍神地在城里间晃着,脑子里转来转去的,还是关于梵辛跟那方家小姐的事情。
他为了方家小姐甘愿接下赔钱买卖,而方家小姐宁死也不愿委身于朱禧,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她有情,而她对他也有意吗?
方家小姐是否因为心有所属而宁死不嫁?他……是否因为方家小姐而不计一切想刺杀朱禧?
如果事实是如此,那么……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对她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
他第一次见着她就亲了她,当晚又夜探朱府「轻薄」她,说什么一直想着她的暧昧言语……他究竟是何意思?若他情系方家小姐,为何对她又……
蓦地,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总算弄清楚他为什么一而在、再而三地追问她是朱家什么人了。
方家小姐因朱禧的强抢而香消玉殒,他是否也想对朱禧的女人下手以报复朱禧呢?
他昨晚突然离开并不是因为他对女人有洁癖,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朱禧的女人,他……以为她是朱安邦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以她奔走江湖所磨练出来的机智,实在不难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翠玉解开她的疑窦,而她又这么东拼西凑之后,事情的原委己然清楚明白地摆在眼前!
梵辛才不是对她有什么感觉,而是纯粹为了报复。
突然,她觉得好恼、好气、好不平。
她将他的那番话当真,因为他的吻及抚触而后夜难眠,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朱禧!
想起他不只亲了她,甚至还摸了她的胸,她就忍不住怒火攻心。也许不全然是怒火,也许……也许也有妒火,而她打死都不愿承认。
「穆蛛妹,穆妹妹……」突然,她的身后传来她极不愿听到的声音。
回过头,她看见追着她而来的讨厌鬼——朱安邦。
「朱少爷。」她应付性地点头。
见着他,她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拿他当挡箭牌来保护自己的事情。
像他这种人,她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眼的、要不是临时想下到有什么人可以当挡箭牌,她才不拿他的名字来污辱自己呢!
「听说穆妹妹想出来逛逛,怎么不找我带路呢?」即使屡遭婉拒,朱安邦还是不死心。说穿了,他这个人就是死皮赖脸、死缠活赖。
「不敢劳烦朱少爷。」
「说什么劳烦,我可是很乐意的。」说着,他亲密地挨近她,一副跟她极熟的模样。
以她的个性,是该一脚抓这烦人精踢开的,无奈他是朱家少爷,她只好尽量隐忍。
临出门前,她爹曾耳提面命地要她别对朱家人无礼,多做事、少说话,要安分、别惹事,但以她那见义勇为、好恶分明的性格,要忍受像朱家父子这样的败类,实在是件不简单的事情。
「穆妹妹,」他挨了过来,假说话方便之虚,行趁机亲近之实,「妳喜欢什么啊?」
希敏见他挨近,警觉地退开并跟他保持距离。
她冷淡地睇着他,一脸不悦,就差没开口骂他两句。
此时,朱安邦因顾着亲近希敏,不慎撞上一名挑着菜的贩夫,那贩夫肩上挑着的菜因撞击而飞起,弄得朱安邦一身狼狈。
「混……混帐!」朱安邦眼见自己一身华服泡汤,当下怒瞋着那贩夫。
「朱少爷……」那贩夫见自己撞上的是吏部侍郎之子,吓得脸色发白。虽说这是朱安邦自己不小心,但他却仗势欺人地一把拎住那贩夫的衣领,「竟敢冒犯本少爷?你是不是活腻了?」
「少……少爷,饶命啊……」朱安邦仗着朱禧是吏部侍郎,向来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地将百性视为无物。
「饶你不得!」朱安邦学了一点功夫,因此身上经常带着一柄短刀。
只见他从腰间抽出短刀、恶狠狠地就要朝那无辜的贩夫刺去!
「刀下留人!」希敏一手扣住他的手腕,扭得他松手放开短刀。
「穆妹妹,妳……」朱安邦疼得拧起眉心,却因为不想丢脸而忍着不吭声。
她瞪着这狗仗人势的家伙、不客气地道:「朱少爷,得饶人处且饶人。」
「什……什么?」朱安邦万万想不到她会在大街上让他难看,当下脸青如笋。
希敏睇了那惊吓过度的贩夫一记,「你快走吧!」
那贩夫眼儿见这女英雄替他解围,连忙抓起肩担没命地转身逃去。
见那贩夫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希敏松开了朱安邦的手。「朱少爷,失礼了。」她抱拳一揖。
朱安邦瞪着她﹒恼羞成怒的说不山话来。
眼睛一瞥,他发现四周的人正幸灾乐祸地偷瞄着他。他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而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
「朱少爷,那菜贩并非蓄意、你又何须置人于死地?再说……不长眼撞上人的可是你。」她言辞极不客气。
「妳……」虽说朱安邦垂涎她的美色、但对于她当众教他难堪的事,还是无法释怀。
想她一来就端个架子对他,甚至不买他的帐,他就觉得窝囊又懊恼。现在可好,她居然让他在大街上出糗,全然不留颜面给他。
尽管他跟她不过相见两人,但以他那有仇必报的个性,岂有纵容她如此放肆的道理。
「新仇」加上「旧恨」,他现在可把希敏恨到骨子里去了。
世间女了何其多、既然她如此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那他也不用跟她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