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下层多半是存放东西的房间,也有一些是侍卫们四五人一间的睡房。洛宁走到下面,随便挑了一间较为隐蔽的,走了进去。
洛云表情冷漠地跟在后面。
木门关了起来。
转过身,炯然有神的漆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洛宁把比剑还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洛云年轻的脸上。
「绝好的机会,你竟然帮他说话。」走了一段路停下后,洛宁燃烧的怒火已经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杀手的冷静,「他有多么无能浮躁,你都亲眼目睹。这样一个人,却是萧家少主,我只可惜萧家百年英名,要全部毁在他手中。」每个低沈抑郁,这些话在他心中,看来已经藏了不少时候。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他已经是萧家少主,不断在萧家上下面前贬低他,又有什么好处?」洛云冷冷反问。
「老主人还在!」洛宁眼中精光霍然跳动,笃定地道,「只要老主入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把他的东西收回来,交给值得交付的人。他停了一下,看着眼前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洛云,目光变得温暖了一点,低声道,「当所有的萧家人都瞧不起他时,老主人自会明白他不值得拥有萧家的一切,那个时候,洛云,老主人会想起你。」
「呵,」洛云苦笑,「想起我?」
他低下眼,缓缓抚摸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
从自己懂事那日起,他就开始练剑。他当时还很小,那宝剑如此长,又这样的重,他连拿起它都觉得吃力。
可娘一直和他说,他是天生拿剑的。
云儿,好好练吧,终有一天,你会是你爹爹的骄傲…..
娘一直鼓励他,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看他练剑,亲自察看他的进步。
娘站在一旁,用激动的眸子看着他,看着他渐渐拿稳了剑,慢慢成为萧家年轻一代的最强的剑客。
想起娘忧伤期盼的眼睛,洛云的眼神也变得落寞,「老主人永远不会想起我,那只是娘的痴心妄想而已。」
「洛云,你娘他……」
「容虎前几日忽然来找我。」洛云截断对方的话,缓缓道,「他问我,萧家的探子屡次前往同国打探,为何每次带回来的只有同国王子庆离的消息,而王叔庆彰的消息就丝毫也没有。」
「容虎有何资格质问你?你为什么不让他去问被派回来的探子?」
洛云冷笑,「因为我自己也疑惑。」
「洛云?」
「我特意把这次派回来的探子留下,仔细询问了一番。他一口咬要他传递的消息就只有这几句,多一句也没有。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奉命如此。不过,谁能让萧家探子如此听命呢?
洛宁听他的语气越来越不恭敬,拧起浓眉,「你这是在怀疑谁?」
洛云脸上现出倔强神色,没直接回答洛宁尖锐的问题,只是继续说自己的话,「同国庆彰和庆离争夺王权,王叔势大。这消息对于少主了解同国现在局势非常重要,事关少主安危,是谁竟敢隐瞒这样的消息?命令探子不许泄露实情的,又会是谁?」
洛宁气极反笑,「少主,少主,我们为你费尽苦心,你却一口一个少主,你当真把那个无能的小子奉若神明了吗?」
「只有我娘,才有这样大的本事,对吗?」洛云虽是提问,语气却已笃定,总是没有表情的脸,掠过一丝无奈的怜悯,低声道,「娘这些年主管收集各国情报,那些探子当然都她的话。舅舅,你和说实话,娘现在是否人在同国?」
如果凤鸣此刻在场,一定会大吃惊。
洛云和洛宁在凤鸣等人面前向来父子相称,怎么忽然之间,洛云又唤洛宁做舅舅?
洛宁却对这个称呼不觉诧异,只是心里自叹息。
洛云这孩子从小寡言少语,专心练剑,不爱理会身边的事,今天却为了那个所谓的少主质问自己,虽然言辞无礼,但此刻脸上的神态,却像极了年轻时倔强的妹妹。
「你娘确实早就到了同国。」坦言相告后,洛宁轻叹一声,试着解释道,「洛云,你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你,老天对你太不公平。那凤鸣连你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又凭什么得到所有的东西?」
「就凭他是摇曳夫人的儿子,就凭我的娘不是摇曳,而是萧纵永远不会爱上的──洛芊芊。」
洛芊芊。
洛云轻轻地,用极温柔的语气,念出那个名字。
秋月她们永远也想象不到,洛云也能有这样充满柔情的语调。
那是,他亲娘的名字。
他孤独、苦命、倔强的亲娘。
「娘既亲自赶到同国,又嘱咐探子封锁消息,其后定有狠辣手段对付少主。这也是我不愿少主太早进入同国的原因。」
洛宁沈声问,「难道你要帮他?」
「有我在少主身边,必不会让她得手。」
洛云抬头,迎上洛宁的视线。
他的目光平静如蓝天下的大海,深蕴着说不清的感情,洛宁清楚地知道这冷漠的孩子已经下了决定。
洛宁看着这孩子出、长大,他深深了解面前这个人的腁气。
洛云很少表态。可一旦表态,就绝无更改。
这是他亲娘从血里传给他的,一往无回的刚烈。
沉默之后,洛宁叹息,再次认真地问道,「你真要一个同父异母的无能之辈,和你的亲娘作对?」
「你错了。」洛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娘。」
不管那个天天在甲板上和侍女们调笑的青年是否真的无能,不管萧家的产业会被告挥霍败坏到何种程序,他绝对不能被杀。
那是摇曳的孩子。
再无能,也是摇曳的亲生儿子。
而摇曳,正是萧纵最深爱的女人。
假如凤鸣死在娘的手上,被娘痴心苦恋一生的萧纵,会毫不恻隐地亲手取走娘的性命。
即使洛云对女人和女人间的烧心嫉恨只是一知半解,他却清楚地知道──男人,会为深爱的女人做出多么疯残忍的事…..
洛云和洛宁在房中沈郁窒息地摊牌时,他们为之争论的「无能之辈」、「连洛云一根指头也比不上」的少主凤鸣,正和一干侍女坐在一起,为被洛宁拎走的洛云担心。
「鸣王不用担心,我猜他不会中板洛宁那个黑脸大叔怎样。」
「是。再说,他们毕竟是父子,最多就是打骂一下,绝对….绝对不会拔剑刺几个窟窿的。」
「刺几个窟窿?」秋星打个寒颤,「秋月,妳安慰人的时候,声音也抖得太厉害了吧?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叫人家汗毛直竖。」
秋蓝是女孩们中最镇定的一个,对坐着蹙眉的凤鸣道,「鸣王如果担心,不妨派个人下去看看,我觉得秋月说的对,毕竟是父子,顶多就是骂两句算了。容虎,你说是吗?」
自从洛云被洛宁带走后,众人再没有兴致玩乐,索性回了客厅各找位置坐下。
容虎就坐在凤鸣的左边,也是一脸严肃地沈思着。
秋月看容虎这般沉默,竟有几分恐惧,颤声问,「容虎,难道连你也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仔细想想也对,萧家杀手团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这次洛云当众违逆总总管的意思,为鸣王说话,一定没好果子吃。
听说杀手内部处置叛徒,重则处死,轻的也要挑断手筋脚筋。
想到这里,顿时花容变色。
「秋月妳不用吓成这样,我不说话,不是因为担心洛云的安全,而是因为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容虎被秋蓝狠扭一下小臂,才发现秋火脸色白得如纸,解释了一句,说出他沈思的原因,「洛云当初答应鸣王,实在是答应得太轻易了。洛云一向不喜欢鸣王,为什么会忽然帮起我们来?要知道,他这一句话,不但大大落了他父亲的面子,也使萧家其它人在一段时期内,无法再逼鸣王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