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占光连连摇头,说:“梁董您饶了我吧,我可不会玩,您知道,部里不成文的规矩,玩那个影响不好。”
“怎么,那不是挺好的运动,干嘛禁止啊,没事,都是自家的产业,你常来做客,陪我这老头玩玩,总没人说闲话吧。”
“瞧您这么大声的,二叔,谁惹到您了。”梁家声笑着走过来,看看林占光又说:“这位贵客是……二叔,您也不给我们小辈引见引见。”
哼,这小子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主,梁雄裔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介绍完了,他自动让位,看他们两个去套近乎,仰面斜靠在沙发上,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透过眼皮的细缝,看见梁家俊正被一群上年纪的老妇人缠得脱不开身。
“家俊,一年不见,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做事太辛苦啊。”
“也不是太辛苦,姨妈。”梁家俊笑着说,现在他是一副孝顺的小辈样。眼前这个赵姓姨妈是母亲那方的长辈。
“你们男人都是做起事不要命,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成家啊,都老大不小的,找个好姑娘,也能在身边照顾照顾。”
“你瞧瞧。”梁连珠抱着小海,抬头说:“我也常这么说来着,可这孩子偏不听,你看家声,比你小三岁,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快找了一个,让我们做姑姑阿姨的放心。”
梁家俊哭笑不得,只有点头。
“你看看今天来的,有哪家姑娘喜欢,我跟你去说。”梁连珠低声说。
“不用麻烦,姑妈,我……”
“不麻烦,你爸妈去得早,我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
“可是……”
“不用可是。”赵姨妈接了他的话头去,说:“就知道你会找借口,我今天是有备而来,你看。”顺着她的手指,休息间里有一个大眼睛,瓜子脸的姑娘,漂亮的白裙子,二十几岁的模样。
“她是我外子的侄女,今年刚刚大学毕业,长得顶漂亮,还是个英语硕士,怎么样,跟她去打个招呼。”
“那个……”
“还那个什么。”梁连珠笑着推了他一把,说:“快开晚宴,抓紧时间,你是主人家,邀请她,带我们大伙去餐厅。”
梁家俊无奈,只好漫步上前,以周到的礼数邀请小姐和他一起出大厅,几十位来宾说说笑笑,在他们身后。
梁家声冷附打量桌对面这对看似搭配完美的情侣,梁家俊殷勤地给小姐倒酒,而这位小姐显然很满意身边的男伴,两人聊得很开心。
“齐锐,坐我们对面这位小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齐锐放下筷子,喝了口酒,说:“人家是常年留学在外的才女,我大学的校友,快意集团总裁的千金,沈云,不是说你大哥下半年有兴趣拿下了华意私立教学园区的那个项目,这么看来,他可是要捷足先登啦。”
梁家声若有所思,没有回答。
而坐在左首的梁雄裔更不踏实,显然也已经从秘书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一双皱纹眼眯得更紧。
用餐过后是舞会,梁家俊和沈云当然是今晚的聚焦点,梁家俊绅士地挽着沈小姐的手在大厅正中央旋转,其他人则是众星捧月一样在他们身边作陪衬。
卫灵没有跳舞,一来没有舞伴,二来他也不会,老实说,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谁还像十八世纪的老古董一样跳舞转圈,他真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时代。看看中央梁家俊容光焕发,温存体贴的样子,这是不是他的另一个假面具?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里真热得发闷,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小,他粗鲁地拉开领带,这套行头还是小蝶从梁家俊以前的衣柜里找出来的,他只有运动衫,休闲服,哪来的西装领带。要不是梁连珠的邀请,他宁愿待在自己房间睡觉。
打开落地玻璃门,花园里清新的泥土香迎面而来,晚风带着夏天的味道轻轻拍打人的脸,真舒服。卫灵深深吸了口气,关上门,把那胭脂金粉气隔绝关在里面,独自享受室外的自然。
抬眼看去,小羽坐在不远的草坪矮凳上,卫灵想走上前跟他打招呼,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看着玻璃门里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变,还是这么热闹。”
“你不进去感受一下。”卫灵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那里我进不去。”小羽轻轻叹了口气,说:“就算能进去,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看看罢了。”卫灵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然,小羽的手猛烈一颤,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是沈云,她靠在梁家俊怀里,开心笑着,今天,她是舞会上的公主,全场最漂亮,最闪耀的人,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虚荣心获得了最大的满足。而梁家俊,举手投足间显露的优雅,更让她感到倾心,爱慕。
可这也是必然的,卫灵在心里暗叹:“也许……他,只是逢场作戏。”
小羽深深吸了口气,异常肯定的语气好像是让自己相信:“没错,他是在逢场作戏,他是绝对不会忘了我的……他不会的。”
卫灵很想抱着他颤抖的肩膀,可一伸手,却是飘渺的空气。
“我想离开这,你陪我走走,好吗?”
卫灵点点头,他们往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医生说我需要新鲜空气,建议我到乡下修养,所以妈妈就让我住在这里,这么大的屋子,只有我和奶妈管家住,整天关在屋子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妈妈虽然常来看我,可每次都只有半天,偶尔才留下来过夜,我最盼望夏天,全家人都会到这里聚会,热热闹闹的,我就不孤单了。
“我七岁那年,大妈去世了,大伯把大哥送到这里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们每天都在一块,读书,吃饭,睡觉,做游戏。这样一住,就住了6年,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变了,我只知道离不开他,后来大伯把大哥送到美国去读书,我很难过,胸口就像被挖了个大洞,心被人偷了一样,身体也垮了,大哥从美国不断给我写信,每天一封,告诉我坚持,坚持,一定要等他回来。
“我等了整整6年,大哥终于回来了,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在花园里玩,可这种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小羽在水池边停下来,指着池塘边的大樟木说:“那天,我们在那棵大树下,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萤火虫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非常漂亮,他帮我抓了好多萤火虫,装在一个布袋里,挂在树上像灯笼。”
卫灵左右不舒服,池塘边的沼气很重,水里爬出一群群古怪的小鬼,缠着他的脚。至于那些飘飞的萤火虫,大多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卫灵想都不愿意去想。
“啧,花前……月下……的,你们很……浪漫啊。”伸手死命地扯掉挂在肩上的杂鬼,他可不要晚上回去鬼压床。
小羽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哪里会看到这样的东西,你也真可怜,什么都能看见了,反而难受。”
“小羽,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
小羽沉默良久,抬起头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在这里的,等我想走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那边的世界和这边的世界都没有我去的路,我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这里,我只好在这房子里等,或许有一天,我能找到那条离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