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出十分钟,梁家俊咬咬牙,把自己憋了一天的问题问出口:“卫灵,你……为什么不到立天来?”
卫灵竖起大衣领子,卷缩在座位上,含含糊糊说:“这不是挺明白的。”
“什么意思?”
“我不想欠人情,尤其不想欠你这份情。”
梁家俊无语,虽然他事后有想过,可是从没有正视过,自己或许是用最伤人的方式来处理他和卫灵之间的问题,那五十万,或者工作的承诺,都只是为自己开脱的筹码,他非常清楚,在当时,自己心里根本就没有愧疚或是道歉的成分。明人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一句简单的诚心诚意的“对不起”才是最正确,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可为什么他想不到呢。
沉吟再三,梁家俊终于开口:“如果……卫灵,如果我现在真心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几秒钟的沉默却好像环绕整个太阳系那么长,梁家俊等不住,侧脸一看,那小子居然缩在位子上睡着了。苦笑着摇摇头,把空调开大些,可别让他冻着。
卫灵回到寝室连睡二十多个小时,关了手机,拔了电话,带上眼罩耳麦,除非是地震洪水,否则,谁也别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中途迷迷糊糊饿醒来过,扒了床边早就准备的东西塞了一通,继续躺下去睡。
第三天早上阳光明媚,他就像冬眠过后的刺猬,终于从床上坐起来,伸伸懒腰,去吃个饭吧,肚子饿扁了。然后打起精神去上班,估计那儿已经有一座山高的工作等着自己呢。
在学校餐厅猛灌下三碗豆浆,五个大肉包子,稀里哗啦吞下大盘炒面,呼,八成饱,拍拍肚子去车棚,星期五瘪掉的“宝马”车轮胎,到了星期一只会更扁更没气。
问门卫大爷借了打气筒,一下一下起立下蹲地做机械运动,忽然空无一物的脑子里回忆起来,已经是三天前了,第一个想起来的人脸,却是他躲在车子里抽烟的样子。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好象是梁家俊在后头抵着他的背,一路踉跄,摇摇摆摆推上三楼,自己梦游似的掏出钥匙,自顾进门关门,然后倒在床上人事不知了吧。
中间有醒来,出于本能,消灭一切干扰睡眠的声响,关了一直叫唤的手机,一怒之下拔了叫唤不停的电话,最后被擂门声逼得戴耳麦。现在,终于清醒了才想起那么一点。
“卫灵。”门卫大爷拎着一个包过来,说:“你来了我才想起来,两天前,一个人在我这留个包,叫我交给你。”
卫灵接过来一看,没错,这不是他的背包吗?那时候一定睡迷糊了。
“是你的吧?”大爷说:“那人穿得倒气派,连来了两次,打电话,上去敲门却找不到你,就只好把包留这了,这人是你谁啊,真叫个热心。”
“呵呵,也就一个朋友。大爷,谢谢啊。”卫灵笑着应了一声,蹬上“宝马”车上班去也。
一路小蹬,清晨的空气在发间吹拂,像那天车里淡淡的烟草味道一样吹拂过耳迹,意识在一点点回来,那个给自己盖上大衣的手,那个撩起自己头上乱发的手,还有那个扶自己上楼梯到最后是抱着自己上楼梯的手。
“没错,我打那一直看着昵。”刘心宇不知什么时候打哪儿跑出来,呵呵笑得那个叫暧昧:“你小子啊,居然藏着掖着不说,害人家还替你着急,光想着给你找个好情人,原来你已经有这么帅的人选,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产有家产,关键是对你好,你没看见那天他对你有多体贴。”
去,恶心的娘娘腔,死都不愿意变成他这种样子的人。卫灵低头看看地上,果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那天,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两个就在车里那么个,接着又那么个,然后又那么个,下了车以后还那么个……”刘心宇坏坏地在他耳边低语,又蹲路灯顶上嘿嘿笑。
“他到底把我怎么着了?”卫灵听了快崩溃了,大叫。
刘心宇兰花指一挥,说:“算了,不逗你了,都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吻个额头有什么,心里美的吧你?”
卫灵咬牙切齿:“靠,他居然又趁机占我便宜,非拆了他骨头不可。”
一进公司,设计部里的气氛就不对,几个要好的同伴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最亲近的小陈想和他说话,却欲言又止。文秘小姐们躲在电脑后面窃窃私语,一看见他走近了,慌忙低下头去做事。
怎么回事?
忽然,工工从自己的小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一副惊讶的样子:“小卫啊,你怎么来了,整东西吗?”
“您什么意思?”
“不是有通知你,今天不用再来了吗?”王工环视办公室四周,众人纷纷低下头做事,他只好说:“可能是人事部忘了,我们部里职员超额了,所以,你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可我只是实习生,不算公司职员啊。”
“这样,那我们人手够了,而且最近工作很紧张,实在不想让新手进来打扰我们正常工作,所以希望你另找实习地吧。”
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赶人的意思,卫灵默然接受,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电视上常演的被人扫地出门的戏码,自己也亲身感受了这么一把。自尊还是有的,他抱着纸箱大踏步走出去。
“卫灵,你等等。”小陈在走廊上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小纸包。
“这是人事部那儿支的钱,经理说你做了那么多事,这也是你应得的,本来我星期五就该给你电话,可一直打不通。”
看卫灵默默地接过钱,小陈不忍又说:“凡事看开点,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我们也没办法,你最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否则也不致于闹现在这样?”
得罪什么人了?卫灵实在想不通,他一个贫苦普通的大学生能认识几个大人物,怎么就糊里糊涂得罪谁了。
难道是他?
“你宁可到韵声也不要去我那?”
梁家俊那天在车上忿忿说的样子,卫灵不禁心头火起,居然搞暗箱,没种的混蛋。
思量着,电梯门开了,卫灵扛着大纸箱抬头一看,是上去的,本想退回去,可迎面看见门里面俨然是那个混蛋。
为了一个小项目,原不需要亲自跑一趟,可想到那个让人咬牙的小鬼,梁家俊就兴冲冲来了,说不定能碰上,至少要让这小鬼请客,才不枉他被关在门外的冤枉气。
这不,果然在电梯碰上了。梁家俊笑着说:“真巧,卫灵,这么多东西,怎么,忙着搬家吗?”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听在卫灵耳朵里却是无比讽刺。冷着脸进电梯,用力把箱子里的东西做天女散花状,往他身上倾泻。
“你干什么,疯了吧你!”笔筒,笔尖砸得额头深疼。没盖紧的墨水瓶倒得西服斑斑点点。梁家俊狼狈抱头躲闪,大声喝道。
“问你自己。”卫灵拍拍手上的灰,打开电梯门走了出去,剩下一堆人目瞪口呆。
吴浩憋到内伤才没让自己笑出来,不错不错,居然能亲眼看见这大场面,实在不枉他辛苦跟过来,这个卫灵还真叫绝,实在太好玩了。
韵声的秘书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道歉:“大少爷,实在抱歉,这是个刚被辞的工读生,不知道规矩……”
“你说什么,他被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