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他太依赖我,记得吗?”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赖你啊,这又不冲突。”
忻楠还是摇头,“不能。”
“你至少问问他,让他自己说不好吗?”
“我要怎么样他都会说好的,”忻楠轻叹一声,笑得笃定涩然。
雅泽怔住,这倒是真的。林筱年忤逆忻楠?你想都不用想,他对忻楠大概已经死心塌地到要身给身要心给心!但,但顺从与喜欢不同呀!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呀!否则他听你要送他走也不会反应这么强烈呀。”
忻楠又摇头。
雅泽气结,过好一会儿,才恶形恶色地道:“找借口吧你就!我倒觉得你是一朝被蛇咬,没胆承认会有人喜欢你了。”
忻楠无言地看着他。
雅泽瞪他一会儿,无力地托着头。忻楠牛起来简直十匹马拉不回,“你变了,当初你说要追安宁的时候可没管她是不是喜欢你。”
“筱年跟安宁不一样!”忻楠低声说。筱年太脆弱,再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了。而自己,是真的怕,如果自己错了怎么办?筱年还小,如果过几年,他明白过来,那怎么办?
雅泽哭笑不得,忻楠有些时候真是瞎的,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但他季雅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不了解忻楠的性格。
“那好,你自己不想说,也不想去问筱年,”雅泽泄气,“装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你怎么办?”
忻楠垂着眼皮,抖抖索索转着杯子,瓷盏在杯托上磕出细脆的响声。
“你放心把他一个人送出去?”雅泽逼问。
“让他,先在你那里住几天吧。”他终于说。
“行是行,但我可警告你,你这种行为会令人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接他回去,安抚一下,就算不说那些,可以跟他解释只是为了以后的考试打算,如果他实在不想可以不要。不行吗?”
“我……”忻楠有些失神,英俊斯文的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困兽般神情,陷于挣扎,“让我沉淀一下,等几天好不好?我怕我……控制不住。”
雅泽要过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忻楠你完了!”
忻楠苦笑。
跟安宁在一起五六年,不是没有过冲动,想吻她想亲近她,可是没有强烈到这种程度,觉得不合适,梳理一下情绪也就得了。如果说对安宁的感觉像潺潺流水,对筱年,则像火山喷发,忻楠被那种随时随地处于失控边缘的猛烈的心情吓坏了——所以反应也失常,总是静不下心来想。
雅泽最后说:“我还是觉得,你想太多了!忻楠,不要钻牛角尖,不要自己烦恼又让筱年伤心……不要急着否认!他会伤心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你!”
忻楠迷惘地转头看进窗外的黑暗中。
第二十章
虽然知道他人在哪里,仍然有丢失了的感觉。
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伤心吗?能睡好吗?功课怎么样了?吃饭怎么办?雅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能照顾好别人吗?
……
回到家,房间里很冷,安静空旷的仿佛连氧气都抽干,多待一会儿会窒息。忻楠瘫在沙发上,想说等一下再烧饭,却连动也不想动,茫茫然坐到最后,无精打采地出去门口小店吃碗馄饨算数。
连着几天没有做饭,再打开冰箱,里面的几包菜已经蔫黄不能吃了,忻楠拣在手里翻翻,把它们丢到垃圾桶里去,发一会儿呆,突然之间觉得无可忍耐,转头带上门离开那个家。
他一直没有去看,也没有给雅泽和筱年电话,那边也一点消息没有过来。
忻楠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自己更恶劣的人!
他问自己到底要怎样?
找不到答案,连家也不敢回,每天在办公室里耗到很晚,拼命做做做,晚上就蜷在那里休息,睡不着再起来做,工作效率一下提高几倍,周围的人几乎赶不上他的进度。除了眼睛下面微微发黑,忻楠仍然保持爽朗微笑,那笑容像招牌面具一样套在他脸上拿不下来。
时间又长又短,令人煎熬。
入夜之后的黄金地段办公大楼内也寂静到可以闹鬼的地步,忻楠亮着办公桌上的蝇头小台灯,打开全部窗户换气。白天大家都在工作,要保持中央暖气温度。冬天的风从二十八楼的风窗烈烈地灌进来,又冷又劲。
忻楠恍若不觉。
他视线一直胶着在桌上相框里,筱年乖乖地站在自己怀里,笑得像只猫咪。忻楠模模糊糊地想,猫咪可会笑?但眼睛是像的,圆圆大大,亮晶晶的,在阳光下反射着金棕色的光点。他记得拍照那天忻柏欺负筱年,仗着人高马大,压得筱年头颈直往前低,被自己狠狠踹了几脚,装哭,筱年倚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咯咯地笑。
他喜欢你,雅泽说。
忻楠不知道。
筱年只是默不作声地依赖在自己身边,一副要他怎样都可以的架势,唯一一次反抗,是当听说要送他去工艺美校……只有这一件事,让忻楠隐隐地看出一丝喜欢的含意,但,那也可能是筱年在害怕,一直被丢开……
也许,雅泽说得对?他不太敢相信筱年这样简单就喜欢上自己,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安宁,那是他花了那样多的时候与精力、耐心、忠诚,一点一滴,争取来的,只是弹指间就烟消云散……只是不久之前的事……他有能力再去开始?而且是这样奇怪的开始,受过伤的,单纯的男孩子……
心又开始绞痛,相框那样贴近忻楠的脸,近到热气哈在玻璃面是形成一片白色的雾气……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忻楠反应有点迟钝地回过头。
暗淡的灯光中,忻楠看到柯汉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视线向下落到相框上。
“汉尼克先生,”忻楠轻声说,慢慢放下手里的相框。
“我回来拿点东西,”柯汉儒说,“你还设有走?”
忻楠点一下头,柯的目光沉静温和,令他一时之间丧失了白天的警醒和恪守分寸。
柯汉儒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忻楠仍然站在桌前,眼睛有些许伤神,这个平素阳光满面的大男孩此时浑身充满悲伤。
他在他身边停下来,忻楠意识到,回过神来。
“去喝一杯吧?”柯汉儒突然提议。
有点突兀,忻楠愣了一下。
“我快要离开了,”柯汉儒微笑,“算是临行前道个别吧。”
忻楠惊讶地张大眼睛,呆了一呆,条件反射般点点头。
柯汉儒照样看着他仔仔细细关门锁窗,心里浮起一丝暖意,他没有错看忻楠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错愕与失落,他自己可能并未察觉。平日并没有刻意与忻楠接近,但心情自然发散,他对忻楠不落痕迹的耐心,而忻楠对自己,也并非完全对高高在上的老板——这,也就足够了。
他们到附近“街的角落”,那酒吧名副其实,就是在街的角落,小小一个门,走进去又深又远,光线暗淡。
“为什么要离开?”默默地灌下一瓶啤酒之后,忻楠才开口问,“在这里不好吗?”
今天他有些失常,有些恍惚,撤下笑意的脸,寂寞得像要哭出来。
“我来,”柯汉儒坐着看他,“是想做些事,找些东西,现在已经做完了,所以要离开。”
“……找到你要找的了?”忻楠茫然。
“可以说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找到。”
“……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