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一会儿放下电话,筱年脸上有了点笑意,忻柏啊忻柏,好像一只打气筒,每次筱年皮球有点漏气了,他就来揣啊揣的把他重新揣圆,他自己不知道呢。
要是爱上的是忻柏——
皮球爱上打气筒,该是绝配吧?
筱年趴在窗台上天马行空地乱寻思着,如果是忻柏,自己一定每天笑啊笑的,忻柏真的好滑稽,为什么自己爱上的不是总让自己笑的忻柏呢?
可是楠哥也让自己觉得幸福。那种幸福,与快乐是不太一样的。
真的,楠哥和忻柏都令自己感到幸福。以前没有过的幸福,重新有了一个家,有温暖的家,即使现在,即使现在这个家也让自己眷恋,也许有的时候有一点点伤心,但,但那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
筱年悚然一惊,坐直了身子。
他要的太多了么?
忻楠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看二楼窗户,不出意外,窗户开了半扇。
周彤提些购物袋走在前面,咚咚咚上楼,一边叫:“筱年筱年,快来帮着抬东西!”
忻楠吃力地搬着金桔走在后面,听到楼上有点惊慌地砰砰关窗上销子的声音,然后是拖鞋踢踢踏踏往外跑的声音。
这小子!他心里想。
筱年已经出来,接过周彤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回去,又急忙奔过来帮忻楠一起抬花盆。看着满树金黄的小果子,筱年苦恼地皱着眉。
“怎么了?不好?”忻楠问。
“不是,”筱年摇头,“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每年都买金桔树,这个树为什么到了第二年不结果子?”
“因为不会养啊。”
“真浪费,那我过完年去……”
话没说完,周彤在旁边打个大喷嚏,“咦,怎么房间里这么冷,没有开暖气吗?”她回头看到红红的电暖气片,有点奇怪。
忻楠若无其事地说:“他刚才开着窗户呢。”
筱年没说话,偷觑忻楠一跟,小声说:“对不起,我忘了关暖气。”
忻楠伸手拍他后脑勺一下,有点恼,“不是关暖气的问题,是冬天不许开那么大的窗,还开那么长时间,你以为你身体很好啊?”
筱年抿着嘴,看忻楠一眼,失措与不安忽然变成温顺,小声说:“下次不了。”
不了。
忻楠哥还是一样疼自己,并没有变,变的是自己,是自己太贪心了!忻柏都说,因为他足够大了所以哥放他自生自灭,自己跟忻柏一样大呵。哥对自已像对小孩,比对忻柏还要好!
忻楠哥已经给了自己很多东西,够了,不能再要更多了。
周彤比安宁好太多,现在比以前好太多,所以自己一定要知足!
第十九章
这一年的除夕还是三个人,周彤没有回南方老家,而是顶了忻柏的位置,她脾气与忻柏类似,所以气氛也差不多的热闹——不细究的话。
在忻家过年的原因是“泛世”今年放假时间短,初五就要上班,周彤不想把时间全浪费在路上,身份么,也名正言顺,她是忻楠的女朋友啊!
至于忻楠,他巴不得在他与筱年中间夹一个人进来,即使这样会让他觉得对不起筱年。
是,虽然实际上他与筱年之间并没有什么,但看到筱年那沉默而温软的表情,逆来顺受的样子,忻楠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想搂住他,但必须放开他,不放心他,却只得离开他。想接近却又必须压制住自已的那种情绪,时时让忻楠窒息,和疼痛。那尖尖的下巴,蒙着雾气的墨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然后安静地低下头去,什么也不说。
筱年越来越安静了,像沉入水底的颜色,淡淡的几乎看不到。
忻楠与筱年隔着整个房间,隔着上下铺的床板,隔着走廊门,隔着咫尺的天涯……他现在最常做的一个动作是张开手掌,然而再紧紧握住,像要握住自己疼痛的心脏,挤压血液,令其麻木……
会失控……
忻楠不再相信自己。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那个时候他只得逼自己找个借口逃出门去。
林筱年仿佛鸦片一样,已令他不知不觉中上瘾,现在却需想法子逃脱……毫不抗拒的小人儿……他相信若他要他不会拒绝……诱惑在指端……然而是馥郁芬芳的梦魇……
忻楠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有卑劣的念头!
卑劣的,可怕的!
他夜里满头大汗的醒来。不不!太可耻了!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
还没收假,忻楠就打电话给季雅泽找学校的资料,以及联系省工艺美术学校的老师。
“没这个必要吧?”雅泽在电话里说,“只剩半年而已,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我想让他先熟悉环境,以后会更快进入状况……而且考试不是也在那里,省得到时候紧张嘛。”
雅泽听了这借口,半响,才说:“忻楠,你不觉得该听听筱年自己的意思吗?”
“我当然会告诉他。”
雅泽微微摇头,“我不是在说告诉,我是说你要征求他的同意吧?”
“他肯定愿意,这样考上的机率更大。”
是吗?
他肯定愿意吗?
忻楠猜错了,他没想到,从来乖巧听话的筱年,听到这事的反应会那样激烈。
“转到省工艺美校的辅导班?为什么?”筱年吃惊地瞪着忻楠。
“你以后要考工艺美术学校,雅泽有好几个同学在那里当老师,你平时直接可以跟着美校的学生上专业课,熟悉那边的情况考专业的时候会更有针对性,”忻楠耐心地解释给他听,“而且他们跟高辅班的老师也熟,可以照顾你……”
错愕之至,筱年犹豫着说:“可是……可是我没有想考那个学校啊!”
忻楠皱起眉,“当然是考工艺美校,雅泽也是那个学校出身的……你想考什么?”
“我……我……”筱年迟疑地望著他,“我想考H大的师范,我问过了,有美术系。”
“H大?”吃惊的人变成忻楠,“H大的文化课分数太高。”
筱年脸黯了一下,但马上又鼓起勇气,“我……我这半年……会努力学习的,我觉得,我觉得可以的。”
忻楠意识到自己说话有多么欠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筱年有点紧张,“我知道,但我想考H大。”
“不行!”忻楠脱口而出。
筱年被他决绝的语气吓了一跳,僵硬地看着他。
忻楠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过了一会儿,他才尽量和缓地说,“我都已经让雅泽跟老师打好招呼了,一开学你就插班过去,雅泽会陪你去安顿下来,直接住工艺美校的宿舍……”
筱年一言不发,瞪着他,黑眼睛带着隐约的震惊,脸色有点发白。
忻楠不敢看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筱年的鼻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不知是因为口干还是因为这个消息也煎熬着他自己,他觉得喉头发苦。
终于忍不住看回筱年的眼睛。
筱年眼里有种难以言说的东西,淡白的唇紧紧抿着,神情脆弱夹杂着绝望,如同溺水的人。
忻楠几乎想伸手抱紧他。不不不,他不能,他是要送他走,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去,忻楠撇开视线,下颌绷紧。
“……所以,这几天要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
“不要!”很细小的声音,但是透露着坚定。
“什么?”忻楠转回头。
“我不要去!”筱年以从来没有过的倔强表情瞪着他,“我不要考工艺美校!我要考H大!我能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