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泽一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下面有……有……”他突然变了色,“你是说……”
忻楠看着他,没说话。两个人从对方的表情可以看心里所想。
“虽然医生说只是撕裂伤里面没有……没有……”忻楠没办法说出口。
雅泽看他一眼,替他补充,“没有做完!”
“……可能是因为他拼命挣扎……所以才被打得这么惨。”
“就是说……”雅泽发了一会儿呆,闷头坐下来,“这个人以前还不过是常常打林筱年,昨天晚上突然想要强暴他,所以林筱年拼命挣扎,逃了出去。”
忻楠默默点头。
“是谁?你猜得出来吗?”雅泽问。
忻楠扣紧椅背,紧的手指发白,过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不确定。”他抬起头,对雅泽说:“所以我要出去一下,你帮我陪他,我不想……找别人。筱年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的。”
雅泽点点头,“要找我爸帮忙吗?”
“不!”忻楠摇头,“现在不要,我还想确定一些事,另外……我想等筱年醒来再说。”
“嗯。”也对,筱年醒过来,可能会说些什么,这种事……雅泽抬头看忻楠走,忽然想起来,急忙叫住他,“穿上我的外套再出去,你自己的忘了拿吧?把毛衣上的血挡挡,挺惊人的。”
忻楠套上季雅泽的外套,匆匆向外走,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筱年昏迷之前说出来的含糊不清的话,“……我……杀人……了……杀了……姨夫……”
***
陈碧瑶夫妇的新家忻楠去过一次,是银行分配的员工宿舍,因为是头一年过冬,所以住的人还少。走到楼下忻楠先看四周,冷冷清清,既没有警车也没有警察,楼前昨夜落下的薄雪上连个脚印都还没印上。
他站在那里定定神,继续向上走。
他不相信筱年能杀人!不是不会,是不能。忻楠小时候被兔子咬过,忻柏抱了邻居家的兔子来玩,逗弄个不停,忻楠看不过去,把小兔子抱起来预备还回去,一伸手恰巧被急红了眼的小兔子狠狠咬了一口,指头上一个清晰的印,可是连皮都没破——这种小动物,天生不具备攻击力。
可是。可是如果是真的……
忻楠心跳如鼓,舌头发苦,手心里全是冷汗,紧紧盯着那扇门,想象里已经浮现出伸手开门后见到的血淋淋一幕……男人倒卧在血泊中……那他怎么办?
呆了半天,忻楠才意识到一件事:门是关着的——铁栏杆的防盗门关得好好的,连里面的木门也关的好好的……
这不合理……一瞬间忻楠脑子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思路突然清明起来。
他去按门铃,没人应,再按,按住不停。
过半晌听到有人拖拖拉拉来开门。门只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张脸,忻楠刹那间怔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来开门的人是陈碧瑶,满脸戒慎的陈碧瑶!
见到忻楠,那女人的表情变成不耐烦,“你干什么,林筱年不在!”
忻楠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胃里的那股不适是什么意思,他冷静地说:“我知道他不在,我来找你丈夫!”
陈碧瑶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找他干嘛?有什么事?”
忻楠镇定地看着她,“你最好打开门让我进去说。”
陈碧瑶苍白的面孔上阴晴不定,犹豫半晌才打开防盗门。
忻楠走进去,目光很迅速地扫过整个房间,连最角落的地方也没有放过。沙发上瘫坐着那个男人,模样狼狈,但是是活着的,脸色青白、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半边额头敷裹着一大块纱布,边边角角还有些红色的迹子。那男人皱着眉头,目光还有涣散,皱皱巴巴的衬衫吊在裤子外面,浑身的酒气刺鼻,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客厅里一览无遗,没有任何行李箱之类的东西,忻楠把视线转回陈碧瑶身上,她身上也还穿着睡衣裤,外面罩了一件毛衣外套。
——她不是刚回来!忻楠觉得有点恶心,几乎要吐出来,浑身气得轻轻颤抖着,有什么热辣辣的东西拼命想要夺眶而出——那女人昨晚在家里!
大概他的表情太过吓人,陈碧瑶后退一步,有些变色,强作镇定地开口:“你一大早跑来想干什么?”
忻楠努力吸一口气,“林筱年,现在在医院里。”
陈碧瑶明显的变了脸色,不安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人,她丈夫也听到了这句话,有愣怔地抬起头来。
忻楠盯着他,“是你打的吧?”
王哲民露出一种委屈迷惘的表情,呐呐地解释:“我……我昨晚喝多了……我也不知道……”
陈碧瑶断然开口:“那小子不听话,他姨夫只不过轻轻打他两下教训一下,他就闹离家出走,闹到医院去?想干什么?威胁我们吗?你告诉他,让他马上回来!还有你,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少掺和!”
“轻轻打两下?”忻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三处骨折,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里,你说只是轻轻打两下?你知不知道这是故意伤害?我可以告到你们坐牢的?”
那两夫妻明显震动了一下,王哲民惊慌失措地努力爬了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只是轻轻碰了他几下,不会很严……”
“你闭嘴!”陈碧瑶尖声喝止他,又转过头来面对忻楠,“你不要在这里瞎咋呼,你告我们?你算什么人?而且谁知道林筱年自己跑出去干什么去了?那小子天天在外面打架闹事,说不定是跑出去在外面让别人揍的呢,他嫌我们管得严想往我们身上推,证据呢?”
忻楠瞪着陈碧瑶,根根头发都恐怖地竖了起来,不停地摇着头,“你……”他是知道这女人无情,却从未曾想过她会这样的不堪,简直可怕!无论如何不喜欢,那也是她血肉相连的亲外甥,不是吗?
忻楠开始后悔!后悔得心都绞成一团……他无数次地在寂寞中把筱年带到自己身边……又无数次毫无所察地把他送回这里……以为事情没有那样糟……那孩子昨夜该如何绝望?被殴打……差一点就被强暴……唯一的血亲就在隔壁他却求救无门……那种事甚至是被纵容被默许的吧?
忻楠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夹杂着一种难以克制的暴力的欲望,像蛇一样沿着脊椎骨向上升,他努力抑制住情绪,冷冷看陈碧瑶,“昨天晚上你也在场,你丈夫不但欧打林筱年,还试图强暴他,你在场却不阻止,你是共犯!你说我告不了你?你就试试看!”他不再看陈碧瑶铁青的面孔,转身推门离去。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忻楠觉得窒息,他不想再待在那间屋子里。
门关上的刹那,他听到背后王哲民哀叫出来,“我没有……我只不过喝醉了……”
忻楠咬咬牙,手捏成拳头又张开。
走到楼下,忻楠拿出手机拨电话,“雅泽?筱年怎么样了?……嗯,我刚从他阿姨家出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恐怕要你爸帮忙了,你听我说……”
***
筱年是疼醒的,意识朦胧中总觉得有无数脚落在身上,说不出的疼,挣扎中疼醒了,所有恶梦退去,有一刻的恍惚。
身边很安静,入眼的是白的屋顶角落,鼻子里有一股药水味道。
死了能去的大概也就是这么宁静美好的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