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白天在一个旷大的施工地做零工,工作是从运货的载货车上搬运木材、水泥,按量记工,若不偷懒,一天能有十几美元的收入。
刚开始会觉得有点累,而且工地上多数人不懂英文,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语言交流。但由于收入颇丰,便坚持了下来,习惯之后也不觉有多累了。而且每天挑战体能也是我这之前未做过的事。
我所在那个工地的工头是个美国人,为人风趣温和,休息时我便和他聊上几句。
“东方小伙子,看不出你个头不大,人又这么单薄的,干活还不输那些大个啊。”工头笑眯眯地说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喝水,“当初你来应工,我还真错愕得以为你走错了地方呢。”
我咕噜咕噜一口将瓶中水喝个底朝天,抓起圈在脖子上的毛巾插了把汗,才慢悠悠地将被晒得微黑的膀子送到他面前晃了晃:“人不可貌相哦。”
有时胃痛会发作,受不了时便请假在工棚里休息。静静地躺在工地专为外地或无处可去的零工准备的简单粗陋的卧铺内,心里还是会升起一股满足。
就像这样,在粗糙的生活中纵情挥洒生命,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现在才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可真算得上公子哥儿的优渥了。
由于工棚地处嘲杂,晚上也很难入睡。我思索着想自己找间房子。但目前收入若要付房租恐怕会很吃力。于是便请好心的工头帮忙,看能不能找点晚上的事做,工头刚开始给我介绍了家夜间开业的酒吧,我看了下,考虑到可能会是gay吧,避免可能的麻烦,我还是选了家待遇比之要低的夜宵店服务员。每晚工作两小时,收入也抵得上我白天半分工了。事后,请工头吃了顿叉烧鹅,外加小麦酒以示我的谢意。
房子租得离上工地点不远,位于一块陈旧少人的居民小区其间一栋的顶层。虽说顶层,却也只是四楼。房子有几件简单的必须家具,单人床、桌子、厨房和卫生间就占了整个面积的一半。基本设施一应俱全。
这样,每天就可以自己炖炖粥喝,犒劳犒劳自己的胃了。
没有电视电脑,甚至连录音机也没有。我每天的娱乐便是歇工时和工地上的人说笑,听听小餐馆中从音色不纯的录音机里放出的我所不懂的意大利民歌。然后惬意地哼着小调回家。
终于,我可以不用在深深的泥土中仰望阳光了。
你呢?盛乐。
“哥最近有些沉闷寡言,大概又是想你了……不过,有我在旁边看着,小希哥你放心就是了……”
“哥最近这阵子要准备学年论文,挺忙的,平时在家能见上面的时间不多,我也不想打扰他……不过前阵子,他脾气很不好,嘿嘿,我知道原因。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缠上他了,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兜着转,是他研究院里的学弟……”
关掉视窗,回了信。以后可以不用上网来收信了,我微笑着想。
心情甚好地打了个响指,朝坐在一旁的小人儿说道:“Rede,待会儿我请吃饭,作为这么久来用你电脑的报酬。想吃什么尽管说。”
旁边看书的人听了并没太大的反应。甩了甩一头污糟的头发,毫不以为意地撇嘴道:“算了吧,以你的小气劲儿,还不是请我吃路边摊什么的……再说,我想去Peteri吃大餐喝红酒,你付得起吗!”
我一脸黑线。
不宽裕的日子却也过得有滋有味,我还开始学起意大利文。
有时会想阿晓,不知他过得怎样。还会想想盛乐、宁扬甚至那棵未看到开花的、可能早已成枯木的树。
一日从工地回来,听见对面楼下声音很吵,似乎是在搬东西。过了会儿便没了声响。这一带基本都是以前那些快要废弃了的旧宅,都只四、五层高,平平的屋顶,一眼望去倒也舒服。而住这儿的不是中下贫民,便是像我这样对吃住不太在乎的单身汉。
第二日去顶楼晒衣服,我看了对面顶楼很久,很久。
一棵硕大的盆栽树枝叶昂扬精神抖擞地迎着早上的晨曦,绿油油的叶子上泛着一点一滴的光亮……
我的生活还是如原来般的平静。每天上工下工,然后洗澡换衣再去餐馆。那棵树,我也没有特别留意去看,只有天气很好的日子,上顶楼晾衣服时才对它瞟上两眼。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难得休息一天,我一觉睡到大中午,煮了碗面吃,然后舒舒服服地搬了张藤椅去顶楼晒太阳。很意外地那棵树不在。诧异之际没了看点,便无聊地想到房内拿本书看。
进门便听见电话很大嗓门地叫嚣着。
这个电话大概是房东留下的以前的老家当,声音大得吓人,且怎样也调不小。
一定又是Rede那小家伙。今天周末他没课,肯定闲得无聊找我出去玩。
“喂……喂?”电话那头不知是线路嘈杂还是怎么了没人应。
“喂、哪位?”我又英文问了一遍。
“它开花了,希。”回过来的是中文。沉稳的男中音是我所熟悉的。
“光秃秃的枝干上,开得好大……好傻……”他小鸡啄米那样咯咯地笑着,“但它看起来真的很漂亮……你要上来看看吗?”
我重走上了顶楼。
对面顶楼的栏杆处,耀眼的阳光下,站着一个微笑的男人。
身旁放着一株和他平齐的没有叶子的盆栽树。秃秃的枝桠上开着两朵大大的花,繁复的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恣意地绽放着,金黄金黄的……
午后的凉风袭过,
花中,有淡淡的香味溢散开来。
而他眼中,
有泪闪过。
THE END
温柔的温度
纽约 风扬集团总部
“爸,我要去意大利。”一脚踏进父亲办公室,宁扬未及卸下满脸奔波之色,便道出自己此次纽约之行的目的。
完全没料到儿子来他这儿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宁展风轻松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有向我交待行踪的习惯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公司那边安排好了没有、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我是来向你辞职的,请你重新安排风凌的总裁人选。”
这次宁展风真的愕然了,但显见宁扬那明显压抑着起伏的胸膛,他的心情也如滑雪板一样,唆地从高处落下。难道扬扬还未能走出那片陷入绝地的情感阴影?或是他根本就是从不曾真正走出过?
“我找到他了,在意大利的一个边境小城里。离开盛乐后他一直在那里。”尽管用力压抑,声音里还是透着丝丝倔强的颤抖。
“你要去那里陪他吗?”
宁扬并没有立即回答,身体侧着深深地吸气。
“他做了手术,听说还差点……他在那里没一个亲人,朋友也没有,身体不好,还每日做那种体力活……”宁扬很不自然地皱着眉。
那种强抑的痛楚之色让宁展风沉默了足有一分钟。
“可我们风扬并没在意大利那边设下属公司。”
宁扬垂着眼睛:“爸,恕我不孝……恐怕我今后无法帮你打理风扬了。”
宁展风呆了呆,瞬既叹道:“这不是重点,还有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可以帮着,唉~只是……风凌在你手下刚变得有起色,风扬的一些老臣子也对你拭目以待,寄望颇高,董事会也有很多人看着,他们的印象对你讲来接管风扬顺利与否,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如果你现在突然辞去风凌总裁,之前那些就等于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