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知道我不会打?”我问他。
“领带都没有的人怎麽可能会打?”他哂笑了声。
我见时间还早,而且本著丢人一次丢尽的原则。便开口虚心求教:
“那个……你能教我吗?打领带……”
“有劳务费吗?”
他的一句笑语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一向不以为盛乐也会说笑。
发愣间,他已经把我脖子上系好的领带重新散开来。
“左手扣住这根,然後右手……”
他手动得很慢,而且配合解说。我看得清楚。
“明白了没?”
我点头。他很快又将我的领带打好。
“那你现在再打一遍。”他用手指了指他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我明了他的意思。将他系得正规正矩的领带重散开一试身手。
他人比我高。我替他打领带得微仰著头将手臂抬高些许。
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打得太难看。我心里发急,有些担心这被我百般摆弄的人已不耐烦。抬眼却看见他眼睛闭著,脸上的神情竟让我心头一撼。
如果不是亲目所见。我一定想象不出也不会相信,盛乐的脸上会有这种表情。
那究竟是种怎样的表情呢?我当时并没来得及细想。只是触目的一霎那恍惚觉得那表情有些悲伤有些迷惘……我不解他此种情景下为何会出现这样的飘忽的神情,却也没做过多的琢磨。这些天虽然和他隔阂消去,也渐知他为人其实并不像我先前以为的那样骄傲自大,但对他始终不能如薛清林湃那样亲密自然。
倒不是因为前阵子的别扭。
而是我感觉他周身有层厚厚的无形壁垒,阻住旁人接近他,也阻住他接近旁人。
没人可以看透他。
我如此认为。
***
高级住宅区,环境设施都是一流。而进到易孟家中,虽然我不想,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看著富丽堂皇的室内装修,我心内惊叹之余,也暗自在想:若我有一日能凭自己所能让爸妈住进这样方便的高级住宅,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里程碑了。
易孟身著合身的礼服笑盈盈地将我们这干兄弟迎进已是人声鼎沸的大厅。这种宴会的实质多半是商业事务上的往来联系,大多是联络感情,但易孟毕竟是今日晚宴的主角,开始他还陪著我们闲聊,後来便被人叫了开去,临走时他还不忘说:
“我出去招呼下客人,呆会儿会有舞会。大夥儿玩得尽兴啊。”他走出几步又特意回过步子压低声音慎言交待,“今晚女宾中有很多不错的哦,哥们眼睛放亮点。小希希~你可别害羞啊。呵呵,走了。”
易大公子交待完密语,便忙於奔走应酬客人去了,留下我们四个美美饱食。
简单的祝贺词後,切蛋糕、吹蜡烛,众人祝福,每一个生日宴的必要程序无一不备。
不一会儿,舞会开始。厅中主灯熄灭,只余下壁角光晕幽暗的彩灯。舒缓的音乐响起,宽敞的一楼大厅顿时化作变幻靡丽的舞池。
中心已有不少男女翩然移步。
易孟来过一次,但很快便被人拉走。宴会上看他大多陪在一漂亮女孩身旁。大概是他的重点对象吧。
“我们也去吧。”林湃提议。
盛乐和我没应声。过了几秒 ,薛清说:“不会。”
“我教你。”林湃说著拉起薛清就往池中走去。
“小希 ,阿乐你们也来吧。”
“嗯,你们先跳著吧。”我随便应了声,端起桌上的果汁喝起来。盛乐仿佛变成空气似的,不动也不出声。不知在想些什麽。我有些奇怪。我不跳是因为我不会跳。而盛乐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方面应该难不倒他。这大厅中,一眼望去年轻的女宾不少,不知他为何不去邀舞。
一杯果汁被无聊的我喝尽时,一双纤纤玉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这位先生,可以请我跳支舞吗?”
我愕然抬头。
一个高挑妩媚的女孩正用她那盈盈秋水期待地望著我。
对於这突如其来的飞来福,我并没有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事实上,我很自知。自己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二见锺情的万人迷类型。这女孩若真想邀舞,那也是该邀我身旁的这位大帅哥才是。怎样也不会轮到我。
怎麽办?跳肯定是不行的。拒绝?这麽可爱的女孩子主动邀约,不管她是出於何种理由,拒绝好像都有些唐突。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不会跳舞。”我微笑著向她欠了一身表示歉意。
哪知这大胆的女孩居然紧追不放:“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听她语气,仿佛我这样的推辞早已在她预料之中。我有些微微的惊讶与无措,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盛乐,目光中隐隐有求助的意味。这女孩也随我的目光转向一旁。出我意料,这一看竟真的让她舍我而去就身旁的人了。实在好笑。
玉手从我眼前转而伸到盛乐前面,语声更是甜美:“不知小女子可有这个荣幸?”
我朝盛乐暗暗做著拜托的手势。他看了看,起身和女孩走进了舞池。
一曲新起,舞池内重又人影交错。
灯光幽暗,我坐在大厅一角悠闲自得。空出的心思才来得及思索先前这“飞来福”,便听得几声闷闷的掌声自轻缓的音乐里响起。
我诧异地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实在不怎麽想看到的人。
宁扬轻拍著手掌从光影暗处走过来。
乍见他我有些诧异。但转念便想,既然易孟曾说他们两家有过生意往来,而现在两人又同校,宁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闷闷的掌音伴著他不甚明显的轻笑:“好一出‘英雄救美’啊。”
听他这麽一说,刚刚百思不解的问题豁然开朗。
不理宁扬的调笑,我独自问:“刚才是你叫那女孩过来的?”
宁扬不答,却悠然走近沙发,在刚才盛乐坐的位置上坐下,晃著手中红红的酒杯,将身体埋进柔软厚实的沙发里,细细啜饮了几口,语声才慢慢响起:
“司希,19岁。1985年10月20日生。父亲是一县副长,母亲是当地颇有声名的一级教师。自小家庭教育严谨。本人自小聪颖勤奋,孝顺乖巧。性格柔顺,很少与人为恶。爱好文学,喜听音乐。球盲。舞盲。无不良记录。无异性结交记录。”他一口气不急不缓地说完,将杯中剩酒一饮而尽,笑问我:
“怎样,司同学?还有什麽说漏了的?”
“有。譬如我的三围数字。”我语气平淡。
“哦,这个啊,其实资料上有,而且比你想象的要更详细。”宁扬笑得一脸灿然。
我静静地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
他摇摇头:“完全不,你的资料让我耳目一新啊。当初你连名字也不肯说,我一时兴起叫人查了查,啧啧,司希,现在大学生中还有你这样的人物,还真让我眼界大开呀。”
他的赞赏在我耳里听来倍觉讽刺。
事实上,也就是醇醇正正毫不掺假的讽刺。
我冷声说道:“司希的资料能让宁大公子耳目一新,成为大公子的茶余饭後之乐,司希不甚荣幸。不过本人还是不明白,大公子这种不惜金钱,直如狗仔队似的行径究竟有什麽意义?”
愉快地笑声在身畔响起:“意义当然有。譬如,在这种场合下,我知道该如何让一个缩在角落的舞盲受到众人瞩目。”接著他微微叹了声,“只可惜我老姐看到猎物,临时变节,竟忘了本意。这实在让我没想到,更没想到从不接受女生情书的盛大书记竟然也会接受我老姐的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