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这里,赌赢的人最大。”她终于说了结论,也代表他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
他听说了,范家司机赌赢有权决定今天不上工,老爷少爷小姐们出门请自备零钱坐公车;范家厨子赌赢有权停伙一天,大人小孩老公公当自强,要吃自己煮,再不然转角有家自助餐;范家帮佣赌赢有权要求付钱雇用他们的雇主老小拿着扫把带着抹布去将大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跷起二郎腿,端杯香浓奶茶,配着手工饼干,尝尝被人服侍的感觉。
诡异的家规,呿。
瞄见她手上真的有破掉的水泡,就知道她在这里输得有多惨,难怪遇到头一个输她的人,她会乐成这副德行。
“给你,第五次输的代价。”孟虎丢给她一小罐曼秀雷敦,专擦蚊虫咬伤、一般外伤的凉软膏,他随身携带是因为他常和人打架,拿它来应急涂伤口。“擦擦你的手!”伤成这样真碍眼!
她小心翼翼转开盖子,食指沾了淡黄的软膏,擦在左手水泡上,软膏不刺激,所以她不觉得痛,抹完左手换右手,这凉凉的味道好香,她喜欢。
“谢谢你。”
他赏她白眼,不习惯被人道谢,干脆凶着脸回应:
“你赌技明明不错呀,怎么会输得变佣人?”绝不承认是他赌技差,绝不!
“我学得还不熟练。”出老千作弊没其他家人出得快,只好被人当肥羊痛宰,呜。不过她这只小肥羊找到了另一只任她宰杀的笨羊,小女生有点心虚地看他一眼,她的技巧笨拙,但他好像都没有发现……
嗯……这样一直赢他好像很不光荣,外公说“偶尔小输的作戏”也是必须学习的守则,好吧,这一次,她不作弊,不偷偷换掉自己的牌好了。
“赌就赌,还有什么东西要学?”孟虎是门外汉,不懂那么多旁门左道。她要把凉膏还他,他不收。“你比我需要啦!”
她把凉膏仔细收在莲蓬裙腰间蝴蝶结装饰的口袋里,珍惜地拍了拍。
“要学的东西好多呢。还要玩吗?”她问,希冀的眼眸根本就在说:陪我再玩一局,最后一局就好。
他能说不吗?尤其见她喜孜孜绽开笑颜,在他一点头就笑得更灿烂,他能说不吗——
“发牌啦。”
她好开心,眼儿都眯成一条缝。
孟虎是一个赌运很好的人,他拿到的牌都非常不错,前几局的输并不是他所以为的运气背,而是他遇到了小老千。
这次小老千良心发现,不使诈,孟虎赢得理所当然。
“你赢了。”她还是笑咪咪的。不过她输掉了,要给他什么筹码呢?她想了想,大概他会把扫把还给她,叫她自己认命去对抗落叶吧。
她屈膝跪坐在草皮上,蓬蓬裙开成一朵小圆花,突地,鼓鼓的裙子中间掉落一样东西,是孟虎抛过来的,定睛一看,一颗粉红色的草莓软糖。
唔?她抬高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孟虎。
“糖果?”
“我刚刚在你家翻碗翻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口袋里,我只是想摸枝香烟来抽抽,我又不吃这种恶心东西,给你好了——”孟虎澄清那颗软糖出现在他身上的理由,说得好像要和软糖划清界线,但听在她耳里,他嘴上对软糖的嫌恶和轻蔑根本都不存在。
“可是我输了……”
她输了,却有糖果。
她可是从来没有一回是赌输了,还能拿到奖赏……
“给你就给你,啰唆什么呀?!不吃丢掉啦!”他咬着烟,恶声恶气。
她快速摇头,像是担心他食言抢回软糖,赶快用双手盖住落在裙上的糖,紧紧捉在小小掌心中。
“老虎——你迷路迷到哪里去了?!”蓝冬青找他的声音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
“我在这里啦!”孟虎很大声地吼回去。还不赶快滚过来找他,他在这里迷路迷到很干了!
“哪里?”蓝冬青听声辨位。
“这里!”
“你要走了吗?”她舍不得地问。
“对,我要走了。”盂虎总算看到蓝冬青的身影,挥挥手,准备过去。
她扁嘴,也立即跟上。
他走得很快,她追得很吃力,当他和蓝冬青及尹夜碰头时,她已经落后他好远。
“你偷生的?”蓝冬青朝他身后努努下巴,孟虎回头,看见小女生踉踉跄来,像只小狗儿,亦步亦趋。
“你不要跟过来,去去去去——”还真当她是条小狗在驱赶,但她没听话走开,反而因为他的停步追上他。“叫你不要跟过来你听不懂哦?”他俯首看着那张仰高的小脸蛋。
她拉拉他衣角,“我赌赢你的话,你留下来好不好?”
“臭小鬼,你想得美!”孟虎拧她。他老早就想试试她脸颊上那两团嫩鼓鼓的腮帮子捏起来是啥触感,果然是软的、嫩的。
“原来是老虎的小小爱慕者?好难得有小孩子看到你却不怕你耶。”蓝冬青一扫方才在范家受的窝囊阴霾,恢复他向来的风趣,摸摸下巴,蹲低身和小女生平视,“你该不会那么巧是姓范的大孙女吧?”
“不是,我不是。”她摇头,她才不是大表姊。
“啧,我还以为你是,刚好你又看上老虎,那我就解禁了。”蓝冬青失望叹息。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孟虎捶他胸口重重一拳,“这种没胸没臀的小孩子我才看不上!你也是,快点回去,不准再跟过来!不然我捉你去卖!”他龇牙咧嘴恫喝她,小女生抽抽噎噎要哭了,却不是因为他的恐吓。
“干嘛跟小孩子说这种话?”蓝冬青看不过去,制止孟虎,又笑笑地和她说:“小妹妹,以后长成大美女再来找孟虎,你现在的确是太小了一点,看起来不美味可口。”
“孟虎?”她咀嚼这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吗?
“对,孟虎。”
“孟虎。”她复诵,认真记下了。
孟虎与尹夜说话,不理会还死钳在衣角上的小小拳儿。
“阿夜,我还弄不懂姓范的老家伙要你付的代价是什么?”
“我也不懂,但似乎是说……将来他有事会找我,而我不能拒绝,但以一次为限。”
“杀人放火也一样?”
“嗯。”
“去他妈的怪老头。”也不管有小孩子在场,孟虎照骂。
“我倒觉得比起冬青,我不算太吃亏呀。”尹夜很看得开,至少他的麻烦事只有一次,可是蓝冬青多惨,人家的大孙女是圆是扁也不知道就得斩断身边所有桃花,等待大孙女钦点,若大孙女看不上他还好,摸摸鼻子走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看上了,更糟,一辈子就卖给那大孙女。
“别说这种让人丧失活下去动力的话好吗?”蓝冬青苦笑。
“乖。”孟虎揉乱他的发,恶意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安抚他的诚意。比起蓝冬青,他也不过是喊了别人一声爷爷,喊完之后连个屁也没剩,除了损失一丁点自尊之外,嘿。
“我们也该走了,没达成大哥的交代,我们还得回去好好说明,大哥还在外面等我们吧。”尹夜不认为现在是打闹的好时候,正色道。
“说得也对,走吧。”蓝冬青跟上,“老虎,好好跟小女孩说再见吧,毕竟她是第一个十岁以下却敢赖在你身边没吓哭的小家伙。”哈哈。
尹夜和蓝冬青先走,但放慢了速度,孟虎只要大跨几步就能追上他们,孟虎笨拙地搔搔短到不能再短的平头,衣角传来的揪扯力道一直没放开,他要撇掉她很容易,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妈妈提着行李跟男人跑时,五岁的他也是这样捉着妈妈衣角,却被恶狠狠地扯开,那种从掌心硬生生抽掉的感觉,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他尝过,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