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到他面目糊模的身影。
“展颜,”苏怡把药瓶托在手中,远远地伸出去,极力伸到他面前,“这个……是你让阿音拿给我的吗?是吗?”
他的身影一动也不动,立在原处,半晌才回答,“对,是我叫她拿去的。”
“她说这是毒药,是吗?”她摇头,期待得到最后的希望,希望他可以全盘否认。
但她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天真的人注定只有绝望。
“是。”他冷淡的回答。
这一个字,像一枚银针,穿透了她的耳膜,好一阵子,她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再也听不到世间任何声响。
“你要我死?”她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然而泪水和眩晕让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转头望向窗外,心中掐算着,那片素净的花儿应该在这几日开放了吧?
可她的视野里一片荒芜,那个亲手栽种的园圃此刻变成光秃秃的。
“我种的花儿呢?”她呆然地问,“我种的花呢?”
就算眼要瞎了,也可以分辨出泥土与鲜花的区别。她宁可自己这时真的瞎了,但她仍有一点残忍的视觉,让她目睹了真相。
“我叫人把它们拔去了。”穆展颜回答。
“拔去了?”她仍旧拼命摇头,“它们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它们开花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既然迟早都要拔去,又何必再看?”他却轻轻地,给了她最后致命的一击。
“是吗?”霎时间,她的世界仿佛完全冷静下来了,她似乎听见雪花坠落的声音,落在她心中寂寞荒凉的草原上。
她拚了命跑出来找他,想问一个答案,此刻,答案就在眼前。
虽然,她早已隐约料到最后的结果如同一个深渊,但还是忍不住要亲眼瞧一瞧,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到了刑部你会受苦,”她耳中只听见他说,“这些药至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看在我们昔日的情份上,我不想你受苦。”
“看在我们昔日的情份上……”
呵呵,好个温情脉脉的话,让她真是感激,感激到至死不渝!既然人家一片好意,既然她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为什么不领情呢?
但她从没想到,自己的最终结果竟是这样——死在亲妹妹和自己最爱的男人手上!
她将药瓶轻轻贴在心口处,先前颤抖的手仿佛先行死去了,冷冰而无知觉:先前激动的心也碎裂了,胸膛中没有什么跳跃的东西。
她拔开瓶塞,将里面的红丸一鼓作气,全部倒入喉中……
穆展颜转过身,没有看她倒下去的一幕。
他只踱到门边,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一片荒芜的园圃。
有手下来报,“王爷,刑部的人已经到了,在前厅候着呢。”
“把尸体抬出去让他们瞧瞧,就说嫌疑犯苏怡已经畏罪服毒自尽了。”他以低沉的语调说。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扫了一下亲眼目睹方才一幕的苏音。
苏音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掩不住的胜利表情悄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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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正睡得香甜,忽然被窗外的喧嚣声吵醒,苏音爬起来大叫道。
“王妃,大事不好了……”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走进来,颤声道,“府里……进了刺客!”
“刺客?”苏音心一惊,连忙用被子护住身体,“快,快叫侍卫到我屋里来保护我呀!”
“这会儿侍卫都到王爷屋里去了。”
“王爷的命宝贵,难道我这个王妃的命就不宝贵?”苏音不由大怒。
“因、因为刺客把王爷打伤了,皇上和太后都到咱们府上来了,所以侍卫必须都到王爷的屋里去护、护驾……”小丫鬟紧张之下唇齿打架。
“什么?”苏音一怔,“皇上和太后都来了?那……王爷伤得很重吗?”
“是,否则也不会惊动了宫里。”
“不过相信伤得再重,宫里的御医也有法子吧?”
“王妃……”小丫鬟哭了起来,“太医们现在束手无策呢!皇上和太后请王妃速速过去!”
“叫我过去?”苏音连连摆手,“太医在治伤,那屋里又那么多人,我去了岂不碍事?”
“王妃,太医说,王爷受的伤跟他在仲州时受的是一样的,估计刺客仍是那伙人,皇上和太后请王妃过去为王爷治伤。”
“我哪会治伤呀?!”苏音话刚出口,便发现自己说错了。
“王妃,上次王爷受伤的时候,不是您把他治好的吗?”小丫鬟诧异,“您就别谦虚了,救人要紧呀!”
“哦,好,好……”苏音仓皇掩饰,急忙换了衣衫,胆战心惊地前往穆展颜的寝室。
寝室里站满丫人,她一踏进去,便感到无形的压力,扑咚一声跪倒在地。
“这就是阿音吧?”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妪道,“快别行那些虚礼,瞧瞧展颜的伤势是正经!”
不用问,这说话的一定是太后,而太后身边身着黄衫的,定是皇上吧?苏音连看都不敢看他们,只怯怯移步至床边。
穆展颜面无血色地躺在枕上,气若游丝,但他的眼神却依然清醒,甚至蕴藏着一种炯炯的光。
“阿音,快给展颜把把脉!”太后催促。
“是……”把脉?糟糕,脉在哪里?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哪里装得出内行的模样?
“阿音,你怎么还愣着?快呀!”太后关切孙子,甚是着急。
苏音硬着头皮,把手搭到穆展颜的腕上。
“你这是抓着我的胳膊,不是把脉吧?”穆展颜忽然低低说,“阿音,不要太紧张,以前你怎么做的,现在照做就行了。”
“可……”她做贼心虚的汗滴从额间落下,“我……我的手一直在抖,把不了脉。”
“那就别把脉了,直接开药方吧。”穆展颜又道,“反正我受的伤,跟上次是一样的。”
“啊?药方?”苏音张着嘴巴,慌张失措。
“怎么了?”他眉一挑,故意问:“有什么为难的吗?”
“我……”她连忙搪塞,“上次我是胡乱医治的,所以也不知这一次还灵不灵……”
“没关系,上次你抓什么药方,这次也照抓一副。反正我这一次受的伤比上次轻,应该能治好。”
“对呀,上次展颜说他昏迷了好久才醒,这次他人倒还清醒。”太后从旁附和,“应该容易治些。”
“可……”苏音紧张得大哭了出来,“我忘记了……”
“忘记了?”穆展颜盯着她,“我记得你曾说过,每一次你医治的病例,无论是帮猫儿治的还是帮狗儿治的,都会把治疗的法子记下来,以备将来遇到同样的病例有个参考。如果忘记了,就把你那个记事的簿子拿来吧。”
“我……”她已经没有话可敷衍了。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连那个簿子也弄丢了吧?”语意中不再温柔,多了一份狠劲。
“是,的确弄丢了……”
“什么时候弄丢的?”
“入京以前就弄丢了。”
穆展颜笑了,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笑,一种水落石出的笑。
“来人,”他大声吩咐,“把王妃的记事簿给我拿来!”
“啊?!”苏音打了一个踉跄,连忙张望。
她看到侍卫捧来一个厚厚的簿子,递到穆展颜的床头。
“这是你嫁妆中最宝贵的东西,你怎么会弄丢呢?”穆展颜的语气骤然转冷,“你刚才会那样回答,只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件东西的存在——换句话说,你根本就不是当初在仲州救我的那个女子!”